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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处繁花务是日,长沙千人万人出。

渡头翠柳艳明眉,争道朱蹄骄啮膝。

——(唐)杜甫《清明》

唐大历四年(公元769年),清明,长沙。

彼时,大街小巷熙熙攘攘,渡头江上游人如织,绚燃春光冲淡了永别哀绪,反倒增添了不少踏春赏景的游兴。短居长沙的诗人杜甫也不例外,伴着融融春景,他随涌动的人潮乘舟渡江,登岳麓山,拜谒道林寺,继而诗兴大发,提笔写就《清明》:“著处繁花务是日,长沙千人万人出……”

大江滔滔,高山勃勃,柳林郁郁,长街喧喧——归纳便是“繁华”二字。这是杜甫对长沙的初印象,亦是我的。湘江、浏阳河过了千年依旧奔腾不息,橘子洲头仍是百舸争流,古刹钟声响彻天地,长沙的春天总是浓墨重彩,每一抹颜色都饱含着热烈的心语。

长沙真的繁华如梦吗?从杜甫江阁到贾谊故居,从太平老街到岳麓书院,从橘子洲头到古开福寺,从湘江水畔到四方坪夜市……三五天后,我在大江大河的繁华之外,看见长沙的细碎烟火,原来繁华藏于市井,细微处见兴旺真章,长沙摄人心魂的美,并未止步于繁华,更在繁华背后的烟火气。

前两天的自然景观游,处处感受到老城的青春气息。骑着单车漫游在湘江水畔,我的视线最初落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上,一艘船从天际驶来,似乎在向人们证明“轻舟已过万重山”;接着是那座横跨湘江水道的橘子洲大桥,恰有一队老人慢跑而来,风吹过他们的霜鬓,一展“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豪迈;最后是宁静唯美的橘子洲,青年在浅坡上漫步读书,他们挺直了脊梁,远望的方向不正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之地?

南朝宋徐灵期《南岳记》:“南岳周围八百里,回雁为首,岳麓为足。”这是“岳麓山”的来历。如何描写这座久经历史云烟不颓,更因春日而蓬勃的山?我想,万木岑蔚、群峰骀荡恐不够尽意,唯有那盘旋长空的飞鸟、绕山奔跑的少年、负重登山的挑山工……才称得上岳麓山的风骨。他们同它一样,昂扬着,挺立着,是不惧不屈的姿态。

后两日的民俗风情游,彰显出大都市的浓郁人情味。若要真正了解一座城,吃、喝、玩、乐必不可少。太平街让我魂牵梦绕,古色古香的青砖老道、迎风招展的灯笼酒幌,还有鳞次栉比的飞檐翘角,让人仿若置身大唐的繁华街巷。转瞬,耳畔一声“看哒点”,原来是一名伙计端着两大碗米粉穿街而过,随之看去,有人吃着剁椒鱼头大汗淋漓,有小店咿呀咿呀唱戏,还有人打扇听曲……食客看客散落在麻石路上、古戏台下和封火墙边,我爱极了眼下的人来人往。

每座城都有夜市,长沙的四方坪夜市格外亲人。我听不懂长沙话,它不似吴侬软语,也不似西北话粗犷浓厚,独有几分渔歌的调子,拉长了声音灌入耳内,好似汹汹的湘江水,动听极了,不信你听——“小钵子甜酒啦”“扯麻糖咯”“卖——米酒——”“好呷的臭豆腐”……一声接着一声,把肚里的馋虫勾出来了,把孤冷的心熨暖了,清明节不再是年复一年的哀恸,而是一场与故人的相约:小巷犹在,对你的想念也还在。

临别前,杜甫江阁的大门前细雨纷纷,一点儿都不哀戚,映得花儿更明妍,柳枝更青绿,直教人为长沙的春天怦然心动。我尤爱长沙的雨,愈是淋漓愈是舒心,滴答滴答,耸入云烟的高楼不复得见,只剩眼前行色匆匆的过客,一家温馨的小店,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线。滴答滴答,杜甫望着窗外的湘江,挥毫落纸数十首有关家国的诗。

长沙的山水壮美,楼宇恢宏,我却久久回味它的细碎烟火气。那些擦肩而过的人,那场碧绿生辉的雨,还有那条熙熙攘攘的小巷,而这一场繁华江河之外的探寻感悟,正如杜甫在《清明二首》中所写:“钟鼎山林各天性,浊醪粗饭任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