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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庙是岑山上蜿蜒壮阔的星斗,星斗是静乐大地辉耀流芳的文脉。

这里最亮眼的一颗星必然是高君宇,中国共产党早期著名的政治活动家、理论家。

文庙是高君宇昔日读书处。他在诗中动情地说,“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岑山上处处都留有他的痕迹。

岑山书院

我入山之时,正寒云冻结,冬风凛冽,几滴冷雨如同叩弦一般敲打着伞面。上山之路也寂静了,疏林萧瑟,飞鸟无踪,单薄的寒枝在风中飞舞徘徊,有时被长风吹断,落进途经的山泉。泉流变得滞重迟缓,许多地方已然冻结,被惨淡深沉的天色一映照,宛如一大块黯淡无光的寒玉。

岑山旧名“羊肠山”,西汉时就已远近闻名。古老的城墙于此拔地而起,又在纷飞战火与岁月更迭中渐次湮灭,唯有零星的泥瓦遗痕散落在大山深处。我这一段进山观景之路,倒也走出了寻幽访胜的逸兴来。极目望去,有的地方被保护性围起来,挂上了牌子,更多的遗迹却只是静静于此沉睡。冬日的落叶安静寒凉地落满了颓垣,来年化作春泥更护花,这里将会开满烂漫如燃的山樱。

远远地看见文庙大门的一抹朱红,成了山野间唯一的亮色,我不禁加快脚步。

高君宇的塑像就站在庙前,一手拂衣,一手握书,深邃锐利的视线如同穿透淅淅沥沥的雨幕,望向远处的苍苍群山。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岑山壮阔的山脊宛如飞龙的脊背,挺拔盘旋,几欲扶摇飞去。到了更高处俯瞰,才发现文庙选址匠心独运,就好像飞龙口中衔着的宝珠,又像是连绵云气簇拥托起的星辰。

文庙的第一部分为岑山书院,建有明伦堂,并存心、养心二斋,飞檐四角,气势端严。一片白墙碧瓦凝伫在天地之间,白是浩然正气的白,碧是万里苍穹的碧。

书院始建于北宋大观年间,宋徽宗当政的那个战乱频仍的年代,原意也许是静乐人民想在茫茫无涯、朝不保夕的乱世中,留存下一点文化星火。后来,这星火愈燃愈烈,虽屡遭摧毁,却又很快进行了重建修缮,在清末民初新学兴起时达到巅峰。

高君宇就在这里读书。其父高配天既是当地商会会长,又是同盟会会员,他从小就能接触到最先进的文化思潮。当时的岑山书院集中了一批思想新锐、博学多才的名师与斗士,他们的遗墨至今仍留存在岑山,一部分列入了文庙特展,一部分被送入毗邻而居的高君宇纪念馆。

我在展览中看见一本《新民说》,少年时的高君宇在一旁题写了批注,字迹大开大阖,锐利无比。高君宇年少成名,从书院走向北大,时人借唐朝“十八学士登瀛洲”之说来赞美他。后来他东奔西走,成了山西省第一个共产党员,也当过孙中山的秘书,浴血作战,平定动乱。正当大放光彩的时候,他却因急病意外去世,生命短促,却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正因为有这一份红色因缘,岑山书院后来被选作了抗大七分校校址。如今,书院建筑里的棂星门、戟门、仪门都已坍塌于时光中,后来才再度重建,影壁上坑坑洼洼,留有子弹遗痕,当年贺龙元帅曾于此带领军民奋战。

明伦堂的檐角,一树清影横斜的寒梅开得正好,迎着呼啸的寒风。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风一雨仿佛都沾惹了书院的文气,千秋以来日夜熏陶,变得格外有灵性,梅花的长势亦远较山下旺盛。

顺着长阶上行,中轴线的最高处,就是文峰塔。塔高九层,居高临下地俯瞰群山层峦,檐角翘起的弧度飞扬而轻盈,仿佛飞鸟振翅,隐入云雾缭绕的苍穹深处。

下来时,我见到一株雷击木挺拔不屈地屹立。这棵树植于明万历年间,距今已有400多年历史,虽树干已经中空,但几经沧桑犹存,枝叶修长遒劲,经冬历雪而弥坚。它宛如一位儒雅高风、英气盖世的先贤长者,守望在此处,见证一代又一代的学子来来往往,蔚成栋梁。

今日,书院依旧是书院,许多藏书都开放供游人阅览。这个午后,恰逢院内在举办读书活动,满室暖光浮动,一人手捧一卷书,清茶袅袅,寂静无声。我本已打算下山归家,然而在窗口伫立了片刻,终于抵不过内心的渴望,悄悄掀帘而入,加入了读书的行列。

我随手拣了一本,是当地统一编写的各城明清县志静乐卷。封面深红,秋叶般静美绚烂。从大明洪武年间到清末民初,这座古邑走过了风霜雨雪、日升月落,在岁月的大潮中起起伏伏,若说真有什么永恒不变的,大约就是头顶上亘古如斯的灿烂星空和文庙辉煌依旧的文气传承了。

翻阅静乐的历史,不觉已是暮色西沉,流霞如彩墨般晕染在山巅和天际,书院里的读书人也都各自归家。坐在我前面的两位恰是活动策划者,我听见他们低声在讨论,下一次会安排书法活动,然后是国画、读诗……说话间,踏着斜阳归去。

文庙建筑群的苍苍照影流转着投落在地,与人们在夕阳下的剪影交融成一片,使我有种古今莫辨的恍惚。

就仿佛这一座文庙,当年高君宇读书时的文庙,在这一瞬间又“活”了过来,再度人声鼎沸,书声琅琅。往来的风在此刻交汇,文墨的香气如海潮般汇成了洪流。

我到山脚下,星辰漫天升起,文庙也成了一颗巨大的星斗,挂在岑山之巅,光芒辉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