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7月26日
第03版:旅游报03版

四时荷韵

□ 李 琳

小荷初露人欣喜,又到赏荷的时节了。

家附近的公园以竹与荷闻名。新篁葱翠,老竹苍黛,一年四季皆是绿意。一过芒种,第一枝新荷探出尖角,偌大的荷塘欣欣然成为公园的主角。等至大暑,烈日炎炎,急盼一场骤雨。待雨过天晴,穿上青绿色长裙,将头发挽起,穿过烟柳蝉鸣,来到荷塘边,领略“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的清新。再乘上小船,去往荷塘深处。碧绿的荷叶,轻轻托起一团团雪白、藕合、粉绯与缃黄。风吹荷塘,传来絮絮低语,田田荷叶,水佩风裳,是世间少有的婀娜。

我最是敬佩古人的想象力。唐人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中记载,早在魏晋时期,就有人发明了“碧筒饮”——采摘新鲜荷叶为“荷盏”,将叶心与叶茎之间刺破连通,酒从荷盏经荷茎流入口中,“酒味杂莲气,香冷胜于冰”。

还有莲花茶,据说由元代画家倪瓒创制。清晨摘来将开未开的莲花,以花心藏茶,用天然麻绳轻轻绑扎,朝露滋养,静待一夜,让茶叶缓慢深入地吸收花香。次日取之泡饮,茶韵中融入荷香,别有一番滋味。我虽未品尝过这样的花茶,可荷塘边刚好有一家茶轩。点一杯西湖龙井,倚栏而坐。脚下荷花轻展笑靥,吐露鹅黄的花蕊。清风掠过荷塘,携带着茶的甘醇与荷花的清甜,两者在空气中交织缠绵。仅是这缕缕袭人的香气,便足以让人心旷神怡。

诗人最是爱荷。在常州任职的杨万里,与一株刚探出水面的小荷偶遇。“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杨万里体悟到随性而发的真意。同样是遇新荷,周邦彦则是另一种心境:“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小园台榭远池波,鱼戏动新荷。”试想,雨过天霁,躺在一处阴凉下,手摇羽扇,望着水中鱼儿嬉戏,搅动了新荷,多么惬意自在。

待暑气退却,绵绵秋雨袭来,夜晚躺在床上听雨打枯荷,却是另一番意境。于是漂泊异乡的李商隐写道:“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这个“留”字使得真好。借宿的旅人夜半醒来,听得淅沥秋雨落在荷叶上,发出错落有致的声响。夜深空寂,这声音格外动人,好像要替诗人将心中的孤独一并宣泄出去似的。《红楼梦》里,林黛玉虽不喜李商隐的诗,却独爱这一句,并把“枯荷”改成了“残荷”,或许是有同样的愁绪吧。

我爱新荷的清新,也爱残荷的凄美。在亭亭华盖般丰茂的岁月里,我爱上“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的肆意。如今步入中年,更加懂得荷花四时之美。读许冬林的散文,她喜欢金农画笔下的霜荷,在接天莲叶无穷碧中,竟然已经有一两片叶子起了霜。这是画家精神世界的霜。画出霜气,定要“有浩浩大半生的风烟岁月作底子”。待霜白露冷、芳华散尽,只留下光秃秃的莲蓬和几片荷叶散落在暮气沉沉的荷塘,迎接那种即将沉入水底的苍凉。此时,若依然能站在塘边,与残荷欣然作别,这是胆气,也是禅意。

若喜欢插花,不妨买几枝挺拔的鲜莲蓬,寻一处阴凉通风的地方,将其倒挂风干。历时月余,静候那翠绿渐渐转为灰绿再到沉稳的褐,水分殆尽之时,一束干瘪却韵味十足的莲蓬便制作完成。将其置于案头,便是跨越季节的信物。即使在大雪纷飞的夜晚,也能忆起夏日荷塘的绚烂,想象那些深埋淤泥的种子,正蓄势待春,静候新夏的盛放。

2024-07-26 1 1 中国旅游报 content_96542.html 1 四时荷韵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