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子

二十四节气，是中国人对时间最富诗意的表达。每一个节气，都有自己的色调、声音、滋味和独特的感受，就如同一枚枚指纹般无法被篡改，锁住流年里一次次物候更迭。

小寒，一个“寒”字，已经把时令特点表露无遗。无论是“小寒大寒，滴水成冰”，还是“小寒大寒，冷成冰团”，都让人感到逼人的冷冽。小寒，可不仅是小小的寒意。宋朝诗人王之道有诗曰：“曈曚半弄阴晴日，栗烈初迎小大寒。”用“栗烈”来形容，可以想象寒冷的严重程度。虽然《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上说：“十二月节，月初寒尚小，故云。月半则大矣”，但事实上，根据气象资料，中国大部分地区都是小寒前后温度最低。“小寒胜大寒，常见不稀罕。”老百姓是最善于总结的。

小寒标志着一年中最寒冷日子的来临。不过天气并不完全被节气掌控，有时候也会逃离轨道。譬如今年的小寒，江南暖如初春，甚至有人穿短袖，反常天气招惹得媒体纷纷报道。然而在黄淮一带，天气倒是应景，湿冷加剧，经历入冬来最冷的时段。不过，逃离轨道是暂时的，天气总要回到正轨，随着冷空气南下，开了小差的江南很快被打回原形。小寒的指纹里烙着“寒”，这是任谁也无法改变的。

寒冷天气有寒冷天气的烟火美学。寒霜一打，许多蔬菜更加好吃了，这是生活的经验和常识。“浓霜打白菜，霜威空自严。不见菜心死，翻教菜心甜。”白居易这首朴实无华的白菜诗写得爽利，一语道出白菜经霜后的甜润。会过日子的北方女人们囤起了白菜，院子里挤挤挨挨的白菜如一支队伍，守护着冬日的餐桌，或炒，或煮，或蒸，或馏，怎么做都好吃，让清寒的冬日也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青菜也是一样，“霜打的青菜分外甜”，民间早有俗语在。俗语可不是平白说的，里面的学问多着呢。专家们说，霜打后的青菜能吃出清甜口感是有科学依据的：一则霜会延缓青菜苦味物质的合成；二来青菜为了抵抗寒冷，白天光合作用产生的碳水化合物就会更多地在植株内积聚，在淀粉酶的作用下，经过水解等过程变成葡萄糖，自然吃起来就会甜了。此外青菜因受冻造成细胞损伤，也使得细胞内的糖、氨基酸等物质外渗出来，形成了甘甜、软糯的口感。除了白菜和青菜，好吃的霜打菜还有芥菜、萝卜、莴笋等。成就一棵蔬菜的，不是暖好时光，而是冰霜严寒，其间意味，值得细品。

小寒时分蔬菜好，许多地方于是顺时产生了吃菜的相关习俗。据《津门杂记》记载，天津地区有小寒吃黄芽菜的旧俗。黄芽菜是老一辈天津人对白菜的俗称，冬至后割去白菜茎叶，只留菜心，离地二寸左右，以粪肥覆盖，勿透气，半月后取食，脆嫩无比。老南京人则会煮菜饭吃。菜可用矮脚黄青菜，也可用白菜，肉则咸肉片、香肠片或是板鸭丁等皆可，还可以再剁上一些生姜粒调味，与糯米一起煮，鲜香可口，又暖胃养生。

火与酒作为对付寒冷的法宝，是小寒里的一抹亮色。小寒天里，深院萧条，陆游老夫子自个儿找乐，小园独酌，“小酌一卮幽兴足，岂须落佩与颓冠”，把那一日的时光用诗封存，千年后犹自风流。“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有酒有火，白居易邀友夜话，又是怎样一段温馨惬意的时光？不喝酒，煮茶也是好的，“征西府里日西斜，独试新炉自煮茶”，这是宋初诗人徐铉在“寂寥小雪”天里的独自清欢。而唐代逸士王休“每至冬时，取溪冰，敲其晶莹者煮建茗，共宾客饮之”，敲冰煮茗，宾主尽欢，更是清雅。

二十四番花信风，是从小寒开始的。极喜欢这个“信”字，风有信，花不误，如君子然诺，让人安心笃定。小寒有三候，一候梅花，二候茶花，三候水仙，都让人欢喜。梅花既是“花中四君子”之一，又位列“岁寒三友”，“梅花先趁小寒开”，自是不凡。茶花丰盈端庄，也令人折腰，不说别的，看看它的美称“冷胭脂”“雪里娇”“赤玉环”，就够你想象的了。水仙既得一个“仙”字，那就什么也别说了，那份凌波仙子超凡脱俗的美，是被清代最懂生活情趣的大才子李渔视为命的。

小寒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二十三个节气，冬天开始倒数。“一候雁北乡，二候鹊始巢，三候雉始鸲。”大雁开始北迁，喜鹊开始筑巢，雉鸟开始鸣叫，阳气已动，小寒这枚指纹的脉络里，已隐隐有春天在潜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