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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0月19日早上,看到郭汉城先生的女婿舒志老师发来微信消息的那一刻,我还是有些不愿相信。“悲痛!老爷子今早四点二十八分与世长辞。”就在两周前的国庆节假期,我还接到舒志老师发来的郭老端坐客厅中看电视的照片,说老人家身体越来越见好,吃饭也多了,走路也有力气了……郭老在今年的五月和八月曾两次住院,一度高烧39.5度,所幸有惊无险,康复出院。如今,老人家在睡梦里安详辞世,也是一种圆满。

我和郭老结缘于十多年前的一次访谈。起因是我受《中国戏剧》委托对郭老进行专访并发表了《新形势下的戏曲改革问题》一文。自那之后,蒙郭老信任,我开始协助做一些他的诗词书稿、访谈文字的整理工作。每次探望郭老,都会聆听到他用韵味十足的萧山口音讲述戏曲理论建设、戏曲创作实践的思考,分析戏曲改革的经验教训,回顾每一篇文章、每一首诗词或者每一个剧本的写作背景,笑谈儿时在家乡观戏的种种趣事……他对理想信念和戏曲事业的初心不改,实事求是、与时俱进的治学精神,谦逊宽厚、平和达观的处世理念,让每次与他交流的人都仿佛经历一次精神的洗礼,感佩之余受益良多。其中,郭老在“前海学派”从提出时的较有争议到逐渐成为学术界约定俗成的称谓这个过程所展现出来的学术胸怀与大家风范,让我印象深刻。

作为中国戏曲理论民族化体系的重要创建者、中国戏曲现代化的奠基人和推动者、“前海学派”的重要学术带头人,郭汉城先生与张庚先生一起被称为戏曲理论界的“两棵大树”。而对学术界提出的“前海学派”称谓,郭汉城先生始终保持着清醒严谨、实事求是的学术态度和担当意识,先后多次发表见解和主张,以正视听。2011年,在《张庚与“前海学派”》一文中,郭老明确了对“学派”的认识并初步对“前海学派”学术特点进行梳理。他表示,“一个学派,并不是一个组织实体,也不是一种学术标准,其实质是共同的学术思想和学术理想。我以为一个学派的产生与时代相关。大凡在社会有大的变动、大的变革的时候,反映在意识形态上,反映在学术观点上,也会出现新的变化、新的认识。”“我觉得‘前海学派’是个马克思主义的学派。今天重提‘前海学派’,并不是为争名义、争地位,而是为了总结经验,更好地完成戏曲现代化这个历史任务。”

以张庚、郭汉城为代表的“前海学派”有什么特点呢?2013年,在为其担任主编的“前海戏曲研究丛书”撰写总序时,郭老通过回顾“前海”学术群体在60多年时间里走过的学术道路,取得的学术成就以及对戏曲改革做出的贡献,在学术界产生的影响等,综合概括了“前海学派”的学术特点:1.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力求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研究戏曲的历史和现状。2.理论密切联系实际,不搞书斋式研究。3.发扬学术民主,尊重不同的学术观点,充分发挥研究人员自由、自主的研究精神。这种学术民主作风,更显著地体现在集体攻关的大型著作上。4.重视学习,向戏曲遗产学习、向先进理论学习、向前辈成果学习、向新鲜经验学习,不断提高研究队伍的素质。继而明确指出,“以上四个方面,既包括我们的成就,也包括我们的不足。但这些不足的存在,并不妨害它成为一个学派。任何一个学派,在其发展过程中都有阶段性,都有局限性,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不足,没有一个十全十美的学派。这是客观世界不断运动发展反映在认识上的必然,是永恒的。只有顺应着这种规律,积极开展百家争鸣,才能不断超越阶级性的局限和认识上的不足。”除了正式撰文表明观点之外,之后郭老还在多家学术刊物对他进行的专访中数次谈到对“前海学派”的学术传统、治学特点及学术队伍等。

在郭老的诗戏人生里,经历过惊涛骇浪,也承受过艰难困苦,但他在不同时期创作的多首诗词,都在告诉我们,一位真正的共产党员面对风云变幻时,是怎样站稳马克思主义的信仰立场,初心不改、老而弥坚的。他在1998年所写《述怀》诗中有这样几句:

古称白头吟,

今也重志节。

江流石不转,

马列势难易。

人民是根本,

民主不可缺。

坚持党领导,

党风最关切。

科教和文化,

都关生产力。

慎行常不悖,

万世固基业。

道路艰且远,

终可达鹄的。

老也何足悲,

此心长似铁。

这些诗词都是他的肺腑之言,也是他心有大爱、心怀天下的最好证明。郭江老师曾在《我心目中的父亲》中深情评说郭老是一个胸襟宽厚、事业为重的人;是一个心怀大爱、立场坚定的人;既是父亲,更是老师。作为有机会在老人家身侧聆听他教诲的晚辈,对郭江老师的话深深认同之外,更多了一份敬仰与感恩。一件发生在2013年底的小事我至今记忆清晰。翻看我当时的日志,是这样记述的:上午去郭老家,谈了很多,尽兴而归。向老人家说起我从研究部门转岗到职能部门从事科研管理半年来的体会,虽说是个人主动的选择,不免对未来的路在哪里有迷茫和慌张。郭老对我说:“你现在的工作有必要。与现实结合,世界就大了,就鲜活了。长远看,比躲在屋子里搞自己的一套收获大。”郭老还向我讲起当年他和张庚先生一起工作时的情况。为了让张庚同志把主要精力集中在集体攻关的科研项目上,郭老主动承担了很多事务性工作。于个人而言,学术工作是受些影响,但郭老说行政工作总要有人做,只要是对戏曲事业发展好的,他一样觉得有意义。虽然郭老只是就事论事,不涉及其他,但他的这一番话给我指点了迷津,顿生拨云见日之感……之后的八年里,每当被庞杂琐碎的行政事务弄得灰头土脸萌生退意之时,我总会回想起郭老的这一番教诲,心中会平添一点坚定、一股力量。

另一件事是在2016年早秋,郭老百岁寿诞前的一个下午。我接到郭老亲自打来的电话,嘱咐我天气炎热,要我多多注意身体。这样的电话平时也常有,有时是郭老本人打来,有时是家人代为联络,大多是为了某项具体的工作,但这一次显然不同。我心有异样,在第二天下午便赶到了郭老家里。老人家见到我情绪有些激动,说他近日身体状况不好,想到这些年对他有帮助的同志,希望能够当面表示感谢,同时还双手合十致意。我宽慰着老人家的同时,内心却是十分感动与震撼,对他的敬仰和钦佩之情更甚,对郭老交待落实的事项,不分大小,更加尽心竭力。于是便有了2019年1月底《郭汉城文集(十卷本)》研讨会结束后郭老送我的题字:陈曦同志,我希望你还要帮我做更多事。

相信在郭老的人生字典里,信仰、责任、执着、谦谨、豁达、博爱、乐观是永远的主题词。“世间万物谁占尽,一得会心即有情”,爱戏爱戏曲的郭汉城先生离开了我们,但他的精神永存,我们永远怀念他!

(作者单位:中国艺术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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