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的函谷关,山色空蒙,我踩着暮春的尾巴来到这里。
车出三门峡市灵宝市区,向西北行约15公里,地势渐高。公路两旁时而闪过几处村落,灰黄的砖房与土崖浑然一色。车子转过一道山梁,忽见两山对峙间,一道城墙横亘其中——那便是函谷关了。
我向来对历史遗迹怀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向往。那些被岁月剥蚀的砖石,往往比书本上的文字更能叙说真实的故事。此刻站在关前,望着城墙上斑驳的痕迹,恍惚间似乎听见了金戈铁马的回响。我忽然明白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真正含义。两山夹峙间,通道最窄处不过数丈,当真是一处天生的险隘。
沿着新修的石阶拾级而上,解说牌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都在复述着这里曾经的辉煌。登至关顶,视野豁然开朗。北望中条山余脉如巨龙蜿蜒,南眺秦岭东端似猛虎踞伏。两山之间的峡谷,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宛如一条时光隧道,将人的思绪引向遥远的过去。我抚摸着冰凉的城墙,那些被岁月磨圆的砖石,每一块都刻下了岁月沧桑。
“看那里。”同行的友人忽然指向关楼西侧。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崖壁上几道深深的刻痕。“那是古代战车经过时留下的车辙。”友人解释说。我凑近细看,果然在风化严重的石壁上,隐约可见平行的凹槽。这些深深刻进石头的印记,不知经过了多少战车的碾压,多少岁月的冲刷。
下关西行,峡谷越发狭窄。两侧崖壁如刀削斧劈,最窄处仅容一车通过。据说秦时在此设有12道连环关隘,真可谓步步为营。行至峡谷深处,友人说道:“知道吗?老子就是从这里出关的。”我心头一震。据《史记》记载,周室衰微之际,老子见天下将乱,遂骑青牛西出函谷。到函谷关时,受关令尹喜之请著《道德经》,而后飘然远去。
这个传说,我已耳熟能详。但此刻站在老子当年走过的路上,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那个看透世事的老者,骑着慢吞吞的青牛,在夕阳下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清晰地触手可及。他留下的那部著作,或许正是对当时那个纷争不断的世界,最透彻的注解。
返回关城时,天已全黑。一轮冷月悬在关楼之上,给斑驳的城墙镀上一层银辉。我回头望向函谷关,觉得这道看似破败的城墙,其实一直存在在秦腔高亢的唱词里,在《过秦论》铿锵的句读中,在每一个中国人关于“通关”“过关”的日常隐喻里。
离关渐远,车窗外只剩下黑黝黝的山影。我忽然想起关令尹喜对老子说的那句话:“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2000多年过去了,函谷关留给我们的,又何止是一部《道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