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一个放不下的“念想儿”,有的是村前的一条河,有的是胡同里的一棵树,有的是街头的一个老店。对于今年80岁的梅景田来说,放不下的“念想儿”就是长城。
梅景田出生于1944年,从小生活在长城古村——北京市延庆区八达岭镇石峡村。他见证了新中国经历风雨、茁壮成长的过程。回顾过去的岁月,梅景田小时候生活艰苦、懵懂无知,以长城为伴;长大后感叹沧桑、由衷而发,义务护长城;头发白了,爬不上山了,常常翻看长城照片,夜里经常梦到“钻城门楼子”。
日前,记者一行来到石峡村拜访了梅景田,聆听他和长城的故事。
童少时光 长城相伴
石峡村——因村口山崖陡峭而得名,村子不远处便是古代军事要塞石峡关,这里是北京西北方向的最后一关,至今仍有罗锅城、南天门、鸳鸯楼、将军楼、狮子楼等长城遗迹。
而梅景田的故事便从石峡村开始。童年时,梅景田家里主要靠种地为生。那时候,进出村子要经过城门楼子,上山割柴也会走到长城根儿。长城深深留在他的童年回忆里。
梅景田至今记得小时候村里的城门楼子、古长城的样子。“长城那会儿好些个台阶是原风原貌的,当时缺乏保护意识,拆城砖的事情很多,后来这些台阶都没了。”梅景田说。
梅景田1955年11岁才上小学,特别喜欢念书。“学习还不赖,数学语文都是一二名的。”但是到四年级时就辍学了。这成为梅景田一辈子的遗憾。“我真后悔,真想念书。后来夜里头后悔就失眠。”梅景田说。采访中,说起家里老物件上的诗词,他张口就来:“海棠吐芳蕊,桃李来争春。”
20世纪50年代,村里成立了人民公社,梅景田就开始跟着大伙儿干活,没有余力经常爬山看长城了。“上山割柴往高处走,有时候能到城墙根儿,在长城上坐会儿。”梅景田说。
上山巡护 排除险阻
20世纪70年代,当地抽调劳动力参加水利建设,梅景田奔白河水库去了。“那时候我30岁左右,在白河那儿一待就7年多,做食堂会计、保管员,也不经常回家,回家待一两天就走了。大约1979年底回家时,爬上山看了看——边墙没了!不像原来那样了,原来那么多砖。心里不是滋味。”梅景田说。
打这儿起,梅景田总觉得不能任由古老的长城破败下去。只要有机会他就自发地上山转转,看到破坏长城的就去阻止。就这样,他开始义务上山巡护。
“那时候上山带一个水壶、一把镰刀、一个军用挎包。”梅景田说,“镰刀主要是做个伴儿,路上都是杂草、酸枣枝等,镰刀可以修修道。有时候会碰见蛇,就拿镰刀在石头顶上咔咔磕两下,就是要惊动它让它先走了。有时还能碰到野猪,千万别上跟前儿去。”
“上山一次就是一天,看看有没有新破坏的疑点。有没有破坏,你看那个砖‘茬’就知道了,新‘茬’一看就看出来了。”梅景田说。
为国为家 毫无怨言
数十年来,梅景田从长城上收集了大量文物,包括残碑块、瓦、石雷等。
梅景田说:“以前长城敌楼上有小亭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给拆了,木头都给弄走了,就剩下瓦块了,大部分碎了,仔细找还能找到一些整的。有时候发现石雷,我就拿蛇皮袋背回来。后来交给延庆博物馆了,村史馆里也有一些。”
说起“最珍贵”的一件文物,梅景田娓娓道来:“有一次我跟儿子说,给我买个探测文物的那种物件儿,我儿子一听就明白了,给我买了一个金属探测仪。我背着上山,在边墙根儿上,它呜呜呜响了,我跟伙伴拿着小洋镐扒拉扒拉,扒拉出一个圆形的铁桶儿。我把它带回来,给文物部门打电话,他们来了一看,说是过去守长城人用的军用锅,研究价值挺高的。”
“这么多年保护长城也没有工资,你不觉得亏吗?”当被问到这个问题时,梅景田说:“不觉得,习惯了,我从来没提过这事儿。我也没什么怨言,我自愿的。我儿子很支持我,给买了望远镜、金属探测仪、照相机。我女儿、外甥女现在都是长城保护员。”
说起后辈的支持,梅景田脸上浮现幸福的笑容:“儿子给我买了一个小型照相机,上山的时候跨上,我就喜欢拍长城景儿,后来我不上山了,儿子就给买了一个平板电脑,孙女把相机里的照片都导到平板里,没事儿的时候我就拿着平板看长城景儿。”
说着,梅景田用手指向家里的一面墙,上面挂满了他拍摄的长城照片,崇山峻岭、古老城砖都被收藏在了他的照片里。
倡导文明 守好安全
“长城上最怕火,山上都是原始林,一旦着火了就都烧完了。”说着梅景田拿出手机给我看了一张照片,“这是在2018年秋天的一天早上,上山就看到21个帐篷、5个小烤炉,我当时就发脾气了,我说你们赶紧弄好,你们要不弄好,我就去报警了。”
“那时因为还要养家,我也不是天天上去看长城,但经常能遇到用火的。”梅景田说,“后来,国家给我发了一个长城保护员的证书。发现一些违法行为,我就给他们看这个证,制止他们,这个小本儿能管他们。”
记者看到,梅景田保存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长城保护员证》上显示:责任区域为延庆区八达岭镇石峡村段;发证机关为北京市文物局;发证时间为2016年8月1日。
后来,村里人出去见识多了,看到长城成了景点,引来了大批游客。“(大家)也都后悔了,以前别拆太多就好了,要不早就搞旅游开发了。”梅景田说,“2006年成立长城志愿者保护协会,大伙儿都愿意参加。我跟大伙儿说,这完全是义务的、没工资,但是大伙儿都想得通,那时大伙儿保护长城的思想认识提高了。”
“我年轻时在八达岭工作,当会计,那时候看到人家搞旅游,也希望我们这儿能发展起来,大伙儿都盼着这一天。”梅景田说,现在这些都实现了。
记者还了解到,梅景田1994年入党,2015年获评“北京榜样”。令记者难忘的是,当被问及为什么要数十载义务巡护长城?梅景田的回答简单而真挚:“长城是咱们的国宝,保护长城是为了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