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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帕米尔高原上,我们的大巴车沿着叶尔羌河谷的塔莎古道行驶。途经一座塔吉克族村庄时,村口的田地里杏花绽放。

塔莎古道,这条从塔什库尔干县到莎车县的山谷通道,先是蜿蜒于塔什库尔干河沿岸,在塔什库尔干河汇入叶尔羌河之后,又随着叶尔羌河在昆仑山腹地迂回穿行。

起初,这条险象环生的山路名曰“喀群古道”,因为古道东端为莎车县喀群乡,那是一个捡玉的地方,被称作“玉石之乡”。红学家冯其庸考察这里后,撷取塔什库尔干和莎车两县名称的第一个字,组合成“塔莎”。于是,这条传奇古道有了新的名称——塔莎古道。新名称淡化了“玉”的元素,却使古道两端的地理概念更加清晰。也许冯先生看惯了《红楼梦》里的通灵宝玉,对喀群乡的玉石不以为然,正如唐朝诗人元稹所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塔莎古道上,留下了1300多年前玄奘法师只身东归的足迹。据《大唐西域记》记载,玄奘法师“东下葱岭东冈,登危岭,越洞谷,溪径险阻,风雪相继,行八百余里,出葱岭,至乌铩国。”葱岭,即帕米尔高原。丝绸之路开通后,有一支商队从这里经过,他们看到漫山遍野的野葱,兴奋地将这里称作“葱岭”。而乌铩国,就在如今的莎车一带。东归啊东归,我们一车人穿越塔莎古道尚且惊魂不定,玄奘法师孤身一人,难道不胆怯吗?也许只有凡夫俗子才会想到这样的问题,高僧大智大勇,无所畏惧。那么,他一路上吃什么呢?吃馕。自从小麦由两河流域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传到西域后,便以迷人的麦香成全着人们的口福,也使取经归来的玄奘法师得以果腹。那么,他的马呢?马当然吃草。唐朝时,这里的生态环境比现在好,马在山路边吃草,然后去叶尔羌河边喝水,顺理成章。假如天黑了,玄奘法师想在河边的人家借宿,热情好客的当地人也一定不会拒绝。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路边间或有了花蕾满枝的杏树。转过一道弯,又转过一道弯,杏树多了,花蕾次第绽放,便到了一个塔吉克族村庄的村口。古道边,墨底金字的指示牌上写着“葱岭吉祥树”,一个金色箭头指向几株粗壮高大的古杏树。不远处是杏花掩映的村舍,一匹白马从那里款款而来,马背上坐着一个威武的塔吉克族壮汉。走到繁花满枝的古杏树下后,白马停住了脚步,马背上的壮汉神情庄重地打量着从大巴车上下来的游客,仿佛传奇影片里的一个场景。我曾在杂志上看到过一句话——只有到了帕米尔高原,才能真正领悟杏花的风韵。当时疑惑不解,现在懂了。那样的山,那样的人,那样的古树繁花,乃是帕米尔高原独有的意象。与这种意象相比,“沾衣欲湿杏花雨”轻了,“深巷明朝卖杏花”淡了。

我向导游询问村庄的名称,她笑答,杏花村。这个杏花村与牧童无关,与汾酒也无关,只与歌舞有关。塔吉克族同胞离不开歌舞,何况是在杏花烂漫的时节。刚下大巴车,我就看到几个一袭红裙的姑娘在古道边的杏林里载歌载舞。她们脚下经年的枯草已被踩碎,地面看上去很柔软。而另一边的杏林里,返青的麦苗与枝头的杏花相映成趣。我不懂塔吉克语,不知道姑娘们在唱什么,但从她们的舞姿和表情上看,也许是在憧憬灿若杏花的爱情。她们忘情于歌舞,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何谓千娇百媚?何谓风情万种?这就是。

与北京西山偏白色的杏花不同,塔莎古道的杏花白中透粉,像塔吉克族姑娘脸上的那一抹红晕。当古杏树的枝丫伸向高大的山体时,在褐色岩石的衬托下,那种粉红愈发鲜明。阳刚与阴柔的相遇,竟然如此完美。杏花开在寻常杏树上,或疏或密,也许使人想到杏子的收成,但开在伟岸的古杏树上,却使人想到隐士的田园,就是古画上才有的那种地方。我的意思是,塔莎古道边那些被称作“葱岭吉祥树”的杏树,氤氲着一种神秘的古意。如果你把镜头对准高处粗大的枝丫,粉红色的杏花在枝丫间凌乱地开着,那么,你的取景框里简直古意盎然。

我在北京的果园里看杏花,俯视或平视即可,因为那些杏树矮矮胖胖,伸胳膊伸腿,个子却不高。这是人为干预的结果,目的是摘果方便。而“葱岭吉祥树”却没人干预,你站在树下看杏花,不得不仰视。这么高的杏树,怎么摘杏呢?不知道沉醉于歌舞的塔吉克族姑娘,是否考虑过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