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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一声响彻云霄的爆响回荡在腊月的村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喷喷、甜丝丝的气味。

这一声爆响,预示着春节不远了。一时间,大人小孩奔走相告:“爆米花啦,爆米花啦……”

“娘,你赶紧舀米,我先去排队。”当我赶到巷口时,那里早已排成了长龙。大伙儿有说有笑,脸上洋溢着兴奋。

爆米花的师傅,依旧是去年的老祁。他年逾五旬,中等身材,四方脸,眼珠有些凸,须发花白,罗锅背,耳朵有点聋。听大人们讲,这是长年从事爆米花的结果。

老祁忙时种田,闲时拉着板车转乡,板车上堆着他的“四件宝”:一只尺把高的炉子,烧焦炭;一只黑葫芦似的、带着压力表和手摇把的铁锅,一头是封闭的,另一头扣着盖子;一具风箱;一条大帆布口袋,袋口用旧车胎缝制。

冬阳杲杲,地上的人影越来越多。老祁却气定神闲。

只见,老祁熟练地将米和糖精装入“黑葫芦”,用小扳手拧紧盖子,支在火焰熊熊的炉架上。他右手转动摇把,左手拉风箱。“黑葫芦”在蓝色的火舌上不停滚动,均匀受热。

摇着摇着,老祁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最后瞟了一眼压力表,告知一声“开锅啦,请闪开——”霎时,看热闹的孩子们都作鸟兽散,躲得远远的,兔子一般机灵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老祁的每一个动作。排队的人们担心乱了秩序、位置被挤占,不敢走远,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捂住了双耳。

老祁不疾不徐,从地上拾起一根钢管,卡进“黑葫芦”的开关,将黑里透红的它搁在一块敦实的木垫上,盖口朝着早已摆好的袋口,用力一扳。“嘭——”平地里响起一声惊雷,白烟腾起,爆好的米花挟着一股热浪冲向口袋。刚才还饿瘪瘪的口袋,顿时鼓鼓囊囊,宛如一条胖嘟嘟的巨蚕。

总有一些爆米花蹦出来,成为“漏网之鱼”。它们像雪花一样星星点点落在地面,被在一旁窥伺的鸡们飞快啄食。

“爆好啦,爆好啦——”大人神情振奋,小孩欢呼雀跃。老祁解开袋子,抖出白花花、热烘烘、香喷喷的爆米花,只见刚才的一筒米,如变魔术一般,爆成满满一盆。

“好多呀!”“真香!”主人家一时高兴,免不了抓几把分给一哄而上的孩子们解解馋。

抓一把塞入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脆脆的、香香的、甜甜的。在那个清苦的年代,这可是我和小伙伴们最爱吃的零食。

轮到母亲和我时,已是黄昏。橘红色的夕照涂在巷口的粉墙上,给墙上的爬山虎抹了一层金粉。炊烟袅袅,村西的树林绚丽辉煌,归鸟们叽叽喳喳,像一锅煮沸的粥。再看斜在地上的一溜人影,恰似一溪水藻轻轻摇晃在淡紫色的暮霭里。

老祁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红通通的炉火映照着他黝黑的脸庞。

随着春节临近,老祁的生意好得不得了,有时甚至忙得顾不上吃饭。尽管被炉火烤得口干舌燥,但他尽量少喝水,以减少上厕所的次数。一声声春雷般的爆响,回荡在偏僻的村巷,给乡间腊月带来了一缕缕喜气。

将爆好的米花捧回家,母亲将它们装在陶瓮瓷坛,密封起来。春节前夕,家人熬了麦芽糖,掺入米花、熟芝麻、花生仁,或捏成圆圆的糖果,或切成薄薄的糕片,吃在嘴里,别有一番风味。

吃不完的米花,只要密封得当,一直可以存放至插早秧时节。收工归来,一时来不及做饭,抓几把米花放入锅里,舀入几勺米酒,再煮上几个白里透红的荷包蛋,添入蔗糖,就成了一碗香糯爽滑、营养丰富的美食。

一转眼,物是人非。

如今再回乡,腊月的巷口,再也看不见老祁的身影与长长的队伍,听不见令人怦然心跳的爆米花声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人们依旧在为过年准备着,但这年味,总让人感觉少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