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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乡人的精神仰望。一群人,端坐台下,聚精会神地观戏。他们的目光和注意力,会被戏的情节与情感演绎抓取和吸引。

那年春节,为采访剧团下乡演出,我给剧团团长打电话,对方说,在村上演戏呢。

便开车去寻。团长说,远着呢,你先到某镇,沿公路向东,看到路边有个大鸟巢,往左,走十分钟,绕过村头一家小杂货店,再往前,一直走到路的尽头,左拐,穿过一座村庄,出了庄子,有一座水泥大桥,下桥,就会看到一座庙,我们在庙里唱戏。

好不容易找到那地儿,从车内探出头一看,嗬!好不热闹:庙会上,舞龙灯的,卖烤红薯、水萝卜、甘蔗的,卖蜡梅的,卖锄头、大锹、钉钯的……空地上,不知谁用彩条塑料布搭了一座大棚,掀开棚帘:好家伙!百十来号人,大姑娘小媳妇,老少爷们,围着十多桌,热气腾腾,一个个兴高采烈,面色红润,酒酣耳热。

有人吃罢饭,就倒背着手,打着饱嗝,踱到隔壁去看戏。

演出场地在塑料大棚里侧,早已坐满等候看戏的人。戴帽子的、裹方巾的,大眼、小眼、清澈的眼、浑浊的眼。团长正和一帮演员在戏台旁的小房子里化妆:扑粉、涂油彩、粘胡须、理云鬓、贴花黄……

团长51岁,演小生,是主角。我问团长,为什么有的人化浓妆,有的人化淡妆,有的甚至就不化妆?团长笑笑:年纪轻的要化彩妆,年纪大的化浅妆,有时干脆就利用皮肤本来的颜色,化一个简妆,越老越接近自然本色。

不一会儿,演出开始。鼓乐齐奏,我看到那敲锣的汉子,嘴里还啃着一截甘蔗。

当天演的是传统戏《赵五娘》,才子佳人的故事,乡村里的人津津乐道。

台下立刻安静下来。观众个个坐直了身板,前倾着头,巴巴地看着戏台,生怕错过了精彩。小孩子听不懂戏文,喜欢热闹,兴奋地在人堆中窜来窜去,感觉无聊时,似乎发现了什么,就跑到后台扒开幕布缝隙朝里看,看花花绿绿的戏服、叫不上名字的道具,看到一个男演员涂了油彩大花脸,两个眼珠子骨碌碌地转。那个男演员“咿呀”了一声,吓得几个孩子一溜烟地直往回奔。

乡野的风,微微吹动帷幕。戏文里的唱词,咿咿呀呀,灌进我的耳朵,似懂非懂。

以前,我只知道高亢的秦腔,在山塬茆梁上唱。一个人唱,山鸣谷应,山底下有一个人在静静地听——那是关于久远的乡村爱情。

团长站在幕布后面对我说,戏文发音主要依附方言,用普通话去唱,就失去了它的声腔雅韵。

就这样,我搬来一只小马扎,坐在人堆里静静地听,恍若听到低处流水婉转流淌的声音。一条春天的河流,一川活泼泼的水,沿着绿茵茵的草岸,在一个地方拐弯。那些争先恐后的流水,抑扬顿挫。

有人说,村戏是地域声韵的不灭灵魂,如同栀子花、老水车、古窑洞、小木桥一样,装点着乡村恬淡的日子。

年戏,就像农人吃过了牛排、汉堡,还是钟情于家里那口大铁锅烧出来的青菜饭、红薯粥的味道。

乡村的戏台,有鸟飞过,有风吹过,大地上的植物和小动物窸窣有声。看过戏,农人们便开始侍田莳秧,一刻也闲不下来,他们才是乡野的真正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