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恒
站在辽宁丹东的大鹿岛上看小鹿岛,总有一种依依惜别的感觉。小鹿岛就像一只巨大的青螺漂浮在海中,有逆流而去、渐行渐远之势,让人滋生几许愁绪。
俯瞰海岸,奇石玲珑,岩窦窈窕,海水拍打礁岸的声音从四方涌来,仿佛永不停歇的交响曲。聆听这样的交响,人的身心会产生共鸣,思维也变成一个个律动的音符,跳跃在海天之上,流淌在岛屿之间。涵泳在这空灵音律中的礁石,不知已驻守海边多少年月?亿万年的海浪也没能击碎它们的棱角,它们在海水的浸润中,愈发坚实而厚重,给人一种力量感。甚至那些海浪涌上礁石的时候,都会绽放一朵朵绚丽的花朵,惊鸿一瞥。
太阳忽然隐在了云翳里,仿佛一幕大戏转场时拉起幕布,暂时将舞台上的灯光遮掩住。云翳呈淡淡的墨色,于是,高而远的天空便由银亮转换成浅黑、灰白、灰蓝、浅蓝到深蓝。这过程也像作画,一个印象派画家用蘸着各种颜色的笔,在天宇这块巨大的画布上,一层一层将颜料铺排开来,直到西边与海又结成一体。
失去光照的海水像是在天幕下沉思,仿佛带着一种情绪。是什么样的情绪呢?只有海风知道,只有海鸥知道。海风始终回旋在海面上,海鸥也始终盘旋在海面上。海风把一层层海浪向大鹿岛的沙滩上推,往小鹿岛的礁石上推,往大鹿岛和小鹿岛中间的海面上推。海鸥展开灰白的双翼,三三两两跟着海风升降,跟着海浪追逐,不时发出尖锐的叫声。那叫声是幸福还是恼怒,不清楚。估计只有鱼儿依旧潜伏在海的深处,或者酣眠在海草中间,享受着自己平静的生活。
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三五个醒目的墨点,像是那位印象派画家笔端滴下来的几点墨。但是,那墨滴在海水里,并没有稀释淡化隐去,反而浮在海面上颠簸着,一点不惧怕风、不惧怕浪的样子。看清楚了,那是几艘渔船。
太阳又出来了,挥着金色的手臂,将云翳撕得粉碎,变成一块块碎棉,吓得海浪一头撞在了大鹿岛那面巨大的岩礁上,发出轰隆一声响。海鸥也慌不择路逃窜,鸣叫声急促而带着颤抖。不多时,穹庐形的天幕像展开一张洁净无比的丝绸,蓝得晃眼。云彩全都换上了洁净的白色衣衫,像羊群被驯服一般游走在天空,随着风的意愿,变换着阵型。
海水也在变化。随着阳光直射角度的不同,随着视角的不同,总有奇幻景象出现。此时,东边海面正游动着万条金蛇,再渐渐连成一片滚动的火焰,于是,海水被层层染上一道薄薄的金边,向无边无际的天空延伸而去,向大鹿岛和小鹿岛滚滚而来。浪击礁石,生成碎银乱玉一般的花朵。
这个时候看大鹿岛南端的“罗汉观潮”最有意境。那里的岩石由于海浪长年累月地侵蚀,被切割成柱状排列,似数以千计的罗汉在观潮。这片礁石长达几百米,耸立在赭红色或灰白色的礁峰上,大小不一,疏密有致,层层叠叠,似蜂窝聚集。海浪卷来,礁石纹丝不动,任由浪涛撞击和淹没,与其说在观潮,不如说在弄潮。
真正的弄潮儿在大海深处。远处的海日之间,陆陆续续出现了更多的渔船,像那位印象派画家的颜料盒整个翻倒,全部的墨绿都洒在了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