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峰

如果用一种颜色、四个字来形容婺源的春天，那就是“大地飞金”。仿佛一夜之间，漫山遍野突然金浪涌动，变成了一层层、一浪浪的黄色海洋，润物无声的明黄与青山碧水、黛瓦粉墙相映成趣，一阵浓过一阵的香气，褪去泥土的褐色，熏亮天空的云层。油菜花凭着无数的花瓣，给婺源大地插上无数羽翼，一切因此而轻盈、透亮、欣欣然，那种气势、那种壮观、那种蓬勃，让所有人心中震撼。

油菜花是一种普通的花，大江南北哪里都有，可是婺源的油菜花却有其独特之处。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婺源的油菜花更加气势壮观。车子行驶在路上，两旁簇拥着的全是开得旺盛的油菜花，远处也是一片接一片的黄花，让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花海与蓝天白云、秀山碧水交相辉映，变幻出一道迷人的景致，令人沉醉其中。在那高岗上、低洼里，人家的屋脊如小舢板，起伏在花海中，旧迹斑斑的老屋如搁浅的木船，经花潮的推拥，一变沧桑而灵动、滋润而飘逸。

房前屋后，田间地头，头上的天，脚下的地，都是怒放的油菜花。那是生命的绽放，是对春天满满的热爱，是颜料调不出来的色彩，是语言无法表述的芳香。单枝的油菜花构不成艳丽，它们追赶队伍似的在河两岸、在地埂上奔跑，后面的推着前面的，前面的忽而又推着后面的，闹闹嚷嚷、拥拥挤挤，一股青春的气息浓烈地散发出来，灿烂在蓝天下，让人感到花的力量、色彩的力量。放眼望去，那一大块一大块的黄，整齐细腻、明朗热烈、恣肆无忌，黄得耀眼，不避不让，让你看个真、看个够。

单朵的油菜花只有一种色调，小小四个花瓣，简直难称其为花。所以，它难登大雅之堂，以至于少见文人骚客赞咏它，唐诗宋词元曲中，鲜有描绘它的词句。它是带着泥土香味的花，是庄稼花，也是独属于乡村的花。它从不矫揉造作，真实地生长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安安静静地在属于它的花期盛开。油菜花落下，就长油菜籽，没想也没惦记化作泥土碾作尘的事情。当你在某一个清晨醒来，你会发现满地金黄的花忽然少了许多，换之以一根根细长的油菜荚，骄傲地竖立着，密密麻麻又旺盛地生长着。

油菜花开得灿烂，落得干脆，花瓣落下，一粒粒油菜籽随之充盈枝杆。待菜籽荚鼓胀、饱满、干爽、开裂时，农人们就砍下油菜杆收油。油菜花让婺源住进了花色里，是那样的鲜亮热烈，悦人耳目。它一年一年地开，一年一年地逝，年年蓬勃着辽阔和生机，从秦砖汉瓦到唐风宋雨，一直开到新时代的田埂上。看着那些惊艳的油菜花，不由得想起那些村里的女子，她们默默地美丽，默默地嫁人，默默地生出美丽的孩子，最后默默地老去，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哺育滋养着一代又一代的婺源人。

看着眼前金灿灿的油菜花，我想起了故乡，想起了老家的油菜花，那些花儿寄托着我的童年乐趣。老家在故黄河畔，到处都是广阔的田野。每到春天，一簇簇、一片片油菜花随风起伏，把阵阵浓郁的芬芳洒向十里八乡。清澈见底的河里，成片成片油菜花的倒影清晰可见。碧波映黄花，花在水中开，水在花中流，烟雨蒙蒙，影影绰绰，使家乡的灵秀又多了几分神奇和魅力。后来我离开家乡，开始走南闯北，但对它的记忆依然是那么鲜艳、那么明丽、那么热烈。

孩童们放学后，喜欢在油菜花丛中的田埂上玩耍。蜜蜂围着油菜花嗡嗡哼叽，时而翩翩起舞，时而辛勤采撷，小伙伴们则尽情地玩乐，有的放风筝，有的扑蝴蝶，有的捉迷藏，嬉笑打闹，金色的花海里不时传出童真的笑声。此情此景，正如南宋杨万里所描绘的：“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有时，我会揣着“少年维特的烦恼”，在金黄的花堆里奔跑，累了，便躺在布满青草的田埂上，淹没在美丽的花潮中。那些花儿一朵连着一朵，一簇拥着一簇，组成一道屏障，好像将我心底的烦恼忧伤全部阻隔开来。

油菜花开满目春。生活在婺源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与那些黄灿灿的花儿相守到老更是一件无比浪漫的事。那一座座古朴的村落，像是一处处私藏的静谧之地，永远给人一种安静、祥和、淡雅的感觉。每年春天，无数人从四面八方云集婺源，去领略那大地飞金的磅礴气势，体会婺源人那幸福的生活滋味和爱花如命的心情。此时的婺源，不仅是花的海洋，也是歌与舞的海洋。人们一边喝着醇香的新茶，一边欣赏着大自然的奇观，尽情地感受着一株株油菜花的万千风情，恍若置身世外桃源，迷醉不知归路。

三分繁花，两分清风，一分烟火，婺源竞相绽放的油菜花诠释了春天的浪漫。从婺源回来，那铺天盖地的金黄一直印在脑海之中，无法忘记。无论在哪里，只要看到油菜花，我都会怦然心动，那灿烂着大地、温暖着人间的金黄色，让我倍感亲切，会在瞬间把我的思绪带回魂牵梦绕的故乡，带回清新宁静的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