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东瘦月
山脉襟连九个州,水源贯通四条江,这哪里是平淡的格局、寻常的气场?雄踞浙江中部的大盘山,自有卓尔不群之处。磐安籍文友勇哥“蛊惑”我:“杭温高铁试运行,大盘山有了‘大气象’,来看看吧。”
古代文人骚客的吟咏,早已被山泉听懂了,流淌成潺潺清音;让林鸟学会了,翻唱成啁啾鸣叫。哥俩肚子里也没那墨水,附庸不了吟诗作对的风雅,只能草草提炼一下大盘山的关键词——群山之祖、诸水之源、药材之谷。
群山之祖——
大盘山是个乳名,学名唤作虖勺山,在《山海经》里可是“有鼻子有眼”的。若是论资排辈,大盘山绝对属于花白胡子一大把的先祖,且是活脱脱一个“老顽童”。即便不事张扬,“群山之祖”的名声依然十分响亮。
大盘山的峰峦姿态各异,大小不一。高处穿云过半,若春雨后呼啦啦上蹿的嫩笋;矮的山头,把云朵轻松地挽作发髻,多了些徐娘半老的风韵;小不点的山丘,则如同东海浅滩上蛰伏着的文蛤、海螺,腼腆且内敛。
我和勇哥一前一后,蹒跚于劈山凿岩、凌空而设的野径,发梢和眉毛上滴着水珠。脚下是实打实的碎石,而身子早已被润润的雾气熏得飘飘欲仙,顿生“我欲乘风归去”的非分之念。好在有黑鸰、白头鹎、红尾水鸲们尖厉地鸣叫着飞来,呼呼生风的翅膀,把雾霭扇到远处去了。我舔舔胡茬上的水汽,甘甜润透心肺。
云雾润泽过的山峦、树木、花草、药材,被攀上山腰的太阳镀得越发色彩光鲜。对浙东祖山,阳光雨露总得多些关照庇护。
“山容万物,坚如磐石。”站在千余米的山巅,放眼四望,豪气顿生。我正遐思间,勇哥叉腰指点江山,突然问我:“假如你是大盘山的一块石头,会朝哪个方向,延绵起一条什么样的山脉?”“我?一切听凭祖山安排呗。”相视一笑。长叶榧上悬着的露珠,原本是圆嘟嘟的句号,被哥俩的笑声惊到了,拽着长长的惊叹号坠下,不知溜到哪一道山泉或小溪去了……
诸水之源——
危峰兀石为骨,潺潺流水是源。大盘山乃“诸水之源”。夹溪为曹娥江的源头,两岸峭壁森然对峙。水流湍急,溪涧蜿蜒,跌瀑从高处摔下后,也来不及回顾一眼,挤着,搡着,涌进深潭去。十八涡露着甜甜的酒窝,从第四纪冰川时期至今,一直保持着可人的笑靥。
百杖潭,这名字好有个性!杖,兴许是大盘山特有的长度计量单位吧。瀑布共有三叠,各分段落,浑然组合成一篇激越跌宕的经典美文。或以幕帘遮掩着娇羞,或呈喷泻姿态凸显出豪迈,或精彩如奥运会上跳水健儿的轻盈、优雅。水声琅琅,若筝音;松风簌簌,似箫鸣;竹影沙沙,宛如笛韵。
至栗树坞,但见双石壁、双瀑布、双清潭,甚是工整、壮观。我估摸着,设计这一格局的仙家,十有八九该是个楹联高手,要不然怎么会把这景致也弄得如此成套成副的对仗呢?
“此地风光三吴无,平砥清流世间殊。”宋代书法家米芾给了花溪一个大大的“特写”,并亲题“天下一绝”。溪流清清的,浅浅的,凉凉的。花溪和栗树溪“邂逅”,争着抢着注入深潭。飞瀑非为不争,只是竞争有序而已。双瀑争潭,倾泻而下,汩汩有声,滔滔有势。依水而居的七子花和香果树,被润泽得“不要不要”的。
5200多座山峦坐有坐相,颇有法度,而萦绕其间的天池、飞瀑、小溪、山泉,却是顽劣地叮叮咚咚,嘻嘻哈哈。它们从高处来,向着低处去,说着童真的话,扬起生命的帆……
药材之谷——
大盘山作为晋唐雅士隐逸之地,袅袅着仙气;作为“江南药谷”,飘逸着草药的香气。盛夏时节,在山坡、溪道旁,总有一些不知名的草儿油油地绿,花儿艳艳地开。早在宋代,磐安药材便经由宁波、绍兴远销海外,白术、玉竹等被列为敬献皇帝的贡品。及至元明时期,磐安野生药材贡品的种类日益增多,源源不断运往京城。
地道中药材“浙八味”中,元胡、白术、白芍、玄参、浙贝母的“祖庭”便在这大山里。漫山遍野中,分布着藻类、菌类、地衣、苔藓、蕨类及种子植物类群,计有1200多种野生药用植物。其中,野生元胡——延胡索,是这里的“当家花旦”。我们不懂中医,不通药理,即便撞见了,也不相识。
对于每一种土生土长的药材,山民们都能扯拉出引人入胜的美丽故事。关于中药材的谚语、歇后语,早已融入地方文化之中。我说:“大盘山的子民如数家珍地絮叨着,这才是真正的‘侃大山’呢。”勇哥憨厚地笑。
在遍地药材的大盘山,将枯树枝、烂草叶、蔫了的花、干了的茎捡拾起来,兴许就是几味中药材呢。我们使劲吸纳扶疏花木之间的负氧离子,润脾,涤心。遍采植物精,痛饮山泉水,难怪世居于此的猕猴、虎纹蛙、金钱豹、白颈长尾雉们这般健硕、敏捷呢。
返程途中,我和勇哥意犹未尽,一路咀嚼着极接地气的地标名称:石狲岩、牛栏坞、青梅尖、七仙女峰……
辞别,勇哥送给我一双花溪特产布条草鞋。在梦中,我将这双鞋竖起来,可作登大盘山的梯;放平了,便是榉溪、夹溪里的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