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9日
第05版:旅游报05版

浅山春行

□ 山 岚

山是有性格的。五岳峨冠博带,是天地间端坐的圣贤,而位于北京市顺义区的舞彩浅山,蜷在燕山脚下,是天地造物时随手甩出的几道褶皱。它筋骨粗粝,棱角钝拙,却独有一份淳朴的天真,像位不善言辞的村妇,只顾着埋头用粗布围裙兜住四季的流转。

可这颔首低眉的山,在春日里也会迸出几分明艳。只需一场酣畅的春雨,枯竭一冬的山便猛地苏醒过来。春意沿着山脊游走,层层叠叠,千回百转,融了残雪,点醒杏花,催生出莽莽苍苍的绿意。就连最坚硬的石缝里,都冒出好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野草,带着原始的腥甜。浅山的春,仿若村妇抖开捂了一个冬天的包袱,每一道沟壑都蒸腾着蓬勃的生命力。

进山后,沿着鞑子沟亲水步道观光游览。雨后的溪水愈发急促,在乱石间穿行,溅起细碎水花,发出脆响。我突然想起杨万里的诗:“小溪曲曲乱山中,嫩水溅溅一线通。”这世间再平凡的山,只要山中有水,无论是溪、是潭、是池、是瀑,便都有了灵动的生趣。山为琴,水为弦,清风谱曲,山水合奏出自然的清音。这野调或许比不得江河湖海的壮阔,却藏着一份不被驯服的骄傲和生机。

这样的山,这样的水,如何不叫人亲近?人们索性在山间修了步道、搭起茶棚,更试图用灵动的名字捕捉这份山野的浪漫。譬如入口巨石上那殷红的“绚秋潭”,我猜定是秋日红叶漫山,将最浓烈的色彩毫无保留地泼入潭中。那么“栖霞潭”呢?许是归巢的倦鸟驮不动暮色,将翅膀上的晚霞遗落在这里。最妙的是“映画潭”,春风把山影揉碎了铺在水面,水中几尾游鱼自在悠游,浑然不觉自己撞破了倒悬的云天。还有这“舞彩浅山”,仿佛人们要把四季最奔放的色彩都纳入其中,随着风、和着雨纵情起舞。这些乡野山水本无名无姓,任性生长,可偏偏有人认真地为这山情水意赋名,从此便再也不怕时光将美好的景致偷偷带走。

一路走走停停,经过平整的亲水步道,我便踏上仙山洞探险步道。红色的木栈道贴着山壁向上延伸,没一会儿我就浑身冒汗,小腿绷紧,时不时扶着栏杆休息。爬了许久,前方忽现一个豁口,锁风洞到了。凑近了看,洞不算深,高和宽十几米,是块天然的大石头肚子。按理说,深山中藏着几处幽深洞穴本不算什么,可这锁风洞奇就奇在温度上。还没进洞,就觉得森森寒意直往外冒,沿着阶梯下至洞中,更觉得凉气逼人,与洞外的暄暖山野完全是两个天地。听当地人说,洞口四周的山坡陡立,十分难行,现如今人们将步道直接修到了洞里。

关于锁风洞,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战国时邹衍曾在此吹响律管,以五音调和地气,竟使寒谷回暖,黍麦萌发。从此,横虐燕地的罡风便被锁在洞中。走出洞口,沿着栏杆向下,忽然觉得这步道修得格外好。古人用音律化寒谷为沃野,今人以栈道渡春风入幽壑。邹衍吹律终是传说,然而这蜿蜒的栈道,不也正是今人谱写的另一首锁风曲吗?它并不改变自然的本性,而是以谦逊的姿态,引导我们穿行于峭壁寒洞之间,亲历山野的凛冽与温煦。

离开锁风洞,休整片刻后继续攀爬,直至登顶。沿着山脊行走,景色豁然开朗。远处的山峦连绵不绝,望不见尽头。而近处的陡坡上,苍松遒劲,新绿的藤蔓缠绕垂悬,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间。风掠过耳畔,伴着清越的鸟鸣。来时还只道是寻常浅山,此刻方知造化神秀,心中不觉升起一股独立于天地之间的浩然之气。

天色渐晚,沿着林荫道缓缓下行,遇到了一侧山坡上的羊群,碎云般散落着,自顾自地啃食青草。其中一只羔羊格外活泼,它跟在母羊身后,母羊走,它也走,一摇一摆,母羊停下吃草时,它便在草地上蹦跳,又倏忽停下,不怕生似的,用湿漉漉的眼睛打量着游客。山间的岁月就是这样的吧,天真着,粗粝着,又年复一年地新鲜着。

临走时,回望浅山,山静默,水潺湲,暮霭如茶烟。整座山峦仿佛正在把白天的光影故事收纳进溪涧,等待下一个拾春人。

2025-04-29 1 1 中国旅游报 content_102596.html 1 浅山春行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