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 珠
涉县归来,我妈在朋友圈晒出一组照片,题名“南太行的生灵”,说实话,很打动我。其中一幅是晒秋图,依山而建的小屋子,满屋顶满院子的灿烂,玉米、谷子、花椒、辣椒、黄豆,好像把大地珍藏在家里。还有一幅是一头驴,驮着两只背篓,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走在逼仄的胡同里,蹄子敲打石头路面,我仿佛能听到哒哒的蹄声。
太行山中的涉县王金庄,每家每户都在冬至给驴过生日,让驴吃一碗香喷喷的长寿面。
说起涉县,我妈有很多兴奋点,娲皇宫、清漳河、浊漳河、瓮岭……王金庄的石堰梯田更是让她兴奋不已。于是决定重返王金庄,再访石堰梯田。
从石家庄驱车到王金庄,正是盛夏,太行山最葳蕤的时节。路况比我想象的更为通达,核桃树、栗子树、花椒树交替在路边闪过。零碎的梯田不时亮个相,一个拐弯后,出现一座座“长”满梯田的山。从山谷开始,螺旋状依次往上,一层一层,都是梯田,仿佛盛满庄稼的绿色海洋。石堰上长着粗大的柿子树,远远看去,梯田里玉米和谷子交相错杂,还有大豆、红薯。
我妈故意卖个关子,指着梯田一头的石头建筑问我,猜猜这是什么?
顶是圆拱形的,没窗户,不像石屋,也不像坟,难道是庙?也不像,它好像有一定的规律,每隔几层梯田肯定出现。
“先有庵,后有田。”这个庵,不是尼姑庵的庵,是指小型石屋。几百年前的王金庄人为了活命,向山要粮。那时候,这里都是荒山野岭,没有路,庄里人牵着驴,驮着锤子、铁钎、铁锨,背着锅碗,走进大山里。他们先用石头堆砌庵,住在里面,抵御风寒和野兽,然后一锤一锤,用汗水和石头垒砌一层层梯田。一代人两代人三代人,王金庄人把自己活成了“愚公”,生命不息,移山不止。世世代代,方形成这规模浩大的梯田。
我们走进一块梯田,它在一条沟沿上。那些石头像睡熟的士兵,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数百年沧桑,它们把自己睡成了风景。梯田里是一片土豆,正举着绿叶、擎着白色花。梯田的堰距离地面足有两米,田边长着一棵杜梨树,杜梨像调皮的孩子,藏在树叶里,等待秋天成熟。
从观景广场望去,左侧是一山连一山的梯田,弯弯曲曲,连绵不断,长满玉米、谷子、花椒、核桃、松柏,夹杂着庵。右侧山岩上书“河北涉县旱作石堰梯田系统”几个大红字,还有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图标和文字,下面则是涉县梯田四季美景图。
靠近被黄花和蛇莓簇拥的庵,历经岁月沧桑的石头庵,十平方米大小,能睡俩人,庵旁边的梯田里还有尚未干透的驴粪。我们站在庵旁抬头看去,山山岭岭,交错起伏,目之所及,都是层层叠叠的梯田。山有多高,梯田就有多高,一圈一圈,指纹一般,绕山而筑,好像山上长出来的。太阳正照在梯田上,五谷迎风生长。茂盛的树和庄稼,就那么和谐地共生着,仿佛要回报勤劳的梯田缔造者。
一层一层的梯田里都有标签。这是传统农作物的种子基地,收集有170多个品种的农作物种子,故而王金庄又被称为“种子银行”。这些传统种子能够幸存下来,梯田功不可没。
走走停停,不觉在梯田里消磨了整个下午。夕阳挂在太行山巅,余晖映照梯田,树影摇曳,满山金灿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