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鸿
上过浙江台州华顶山很多次,看山、看水、看树、看飞瀑,唯独没看过山上的雾凇。那晚,听歌《雪落下的声音》:“轻轻,落在我掌心。静静,在掌中结冰。”心里一动,是该上山去看一看了。
凛冬的早晨,呵气如霜,跟团去了华顶山。带着欢喜,带着诗心,带着风雅,只为看一眼那绝世清丽、冰晶般的雾凇。雾凇是冬日的奇景,它得有漫漫冬季做铺垫,有轻透的暖意和蒸腾的水汽,以及空气中的水分子都降到零摄氏度以下,才有琼花玉树一相逢的美好画面。华顶峰海拔1098米,每年冬天,气温降至零下后,山上就会出现雾凇奇观,那漫天漫地的白,一直是华顶绝世美景。之前忙于俗事,没有机会去看,今天能一睹美景,也算了却一个心愿。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拐来拐去,窗外的风景像一幅幅油画,一帧一帧翻过。山上草木众多,车子快速而过,看不清树的真实情况,但树枝在风中微微晃动的样子特别有趣。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喊了一声:“快看,山上有雾凇。”一车人都望向窗口,我是靠窗坐的,赶紧把目光投向窗外。远远的,在山深处,一片裹着雪意的银白在窗外一闪而过,还没等看清就隐过去了。车子稍一拐弯,那白色的树林又出现了,清凌凌闪着白光。影影绰绰间,这雾凇似乎在跟我们捉迷藏,时不时引诱着我们。好在时间不长,就到华顶山上。领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我们就各自散去,寻找自己心中的美景。
万物清明的山上,我们错开人群,想找一个清幽的地方看风景。但身边依然有人一拨一拨往山上赶,车子一辆一辆闪过,仿佛是对这片白色世界的朝圣。所有人都虔诚地来了,谁都不想放弃观赏这一刻的奇景。在一个朝北的山坡上,我们停住了脚步,清冽的寒气顺着鼻孔吸入心肺,胸际一片清凉,尽管围着围巾、穿着大衣,还是冷意丛生。越往前,山林越深,突然,眼前一亮,一片雪光混在树林间,混在山石与草木间,到处是一丛丛亮晶晶的冰凌。有霜、有冰、有雾凇,我们站住了,不想再挪动一下脚步。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呵,我想我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寂寂无声的白色花朵铺满整片树林,竹子、茶树、杜鹃、松柏都被冰晶包裹着。从没见过如此奇异的美景,冰雕一般的雾凇在树枝间一朵一朵垂挂下来,粉雕玉琢的样子,简直太神奇了。这个时候,我们忘记了寒冷,忘乎所以地在山林间雀跃。远处一株梅,疏朗有致,枝头的点点白花幽幽闪动,让人的心骤然充满光亮。置身其中,竟是这般空旷辽远。
华顶山上空气清冷,温度低,雾凇的结构比一般山上的雾凇要更细密。灌木丛里那些植物也不甘落后,它们没有高大树木伸展的枝条为衬托,却也把自己打扮得婀娜多姿。雾凇不分彼此,慷慨地为它们裹上一层冰晶,每一片叶子,每一根细小的枝条,都如水晶般剔透。
站在林间放眼望去,树林晶莹苍郁,婆娑雪白,衬着霁青的天色,朦胧如宋画。想不到大自然赋予人类如此精美的礼物,这独具风韵的奇观,宛似人间仙境。
越往上,雾凇越浓稠,松针上的冰晶长长的,有些把枝条压得快触到地面。山中隐隐有水流动,叮叮咚咚的声音很悦耳。从拜经台往下看,视野一眼千里,山体逶迤,雪色清朗。很多游客举着手机、相机自拍、互拍,想着把这一刻定格在镜头里。在一处平坡上,几个小孩轻摇树枝,树上的雾凇便四处飞溅。他们开心地把散落的冰花抓在手里,互相打闹着,欢快的笑声和跑动的脚步声震颤着山林,一派天真烂漫。想起小时候在乡下玩雪,同样年少,白雪簌簌地下着,房前屋后的雪被我们一碗一碗地舀起来,堆一个特大的雪人,几天几夜都不化。那时候,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从山上下来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拐进一个亭子刚坐下,便听到身后传来“窸窣”声,回头一看,原来是树枝上的雾凇在微风和暖阳下掉下来了。过后,又是一片安静,没有一点声音。
坐在亭子里,心里一片旷远,看看树,看看雾凇,看看天空,看看远处的村庄。雪白的雾凇覆盖了山林嶙峋的表皮,也消去了热闹和喧嚣,白茫茫一片,寂然中,让天地还原成一个洁白的世界。
此刻,没有人想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阳光轻透,空山晶莹,心里却是雪一样的辽远。跑这么高的山顶看雾凇,是因为心里存着一种美好,更有着对岁月的一份怀想。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中年到老年,岁月倏忽,只能在枝枝蔓蔓中寻找一些雪泥鸿爪,来置放心中的那份安宁和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