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温吉娜

走近崇武古城大门，第一印象是宏伟、苍凉。这始于明人修建它的初衷——这是一座为了防御倭寇而建的城池。600多年的光阴，使一块块搭建城墙的花岗岩风化斑驳。手掌覆在石面，我闭上双眼，硌手的触感瞬间带我回溯了数百年时光。

600多年，这座古城经历过什么呢？倭寇的侵袭、海浪的撞击、年年拍岸而来的台风……与倭寇兵戎相见时，古城墙是坚不可摧的后盾；和平岁月，城墙乐得自在，年久未修。对待危机和光阴，古城里的人们和古城一样安之若素。放过大炮、扛过巨石的臂膀，早坦然地拿起了渔网。日出打鱼日落而息的生活至今未曾改变，一切显得如此安逸、简单。古城居民如今的生活，乍眼一看，和任何一个靠海吃海的城镇没什么两样。

由此，倘若一位存心娱乐、对此地不甚了解的游客来此造访，想必会稍显失望：先把崇武最独特的古城墙走上两圈，就好像已经把古城囫囵览尽；穿着惠女服饰的居民在崇武古城内外兀自来去匆匆，并不是为了表演游行；路边古民居的装潢略显破败，一点都不精美别致……崇武仿佛忙着生活，抽不出时间来招待远客。不过即使如此，也请别担心，崇武安排了大海，可以抚慰你的落寞。

在北方湖水结冰的深冬，环绕崇武的海岸线依旧有如夏光景。西沙湾沙滩公园里，正午的海风甚至还有炽热之感。踩在柔暖的沙滩上，海浪轻轻拍打着脚尖。夜里，围聚沙滩的人们高歌着，篝火、吉他、贝斯、清脆的嗓音，应有尽有。崇武把它的浪漫存放在浪声哗哗的山海之间。

如果时间充足，还有另一种方式，可以完全领略崇武的风情。劳请您先留意任何一块其貌不扬的石头吧。因为在这里，石头不仅是古城墙的血肉，是随处可见的民居的血肉，还是人类灵魂的骨骼——精美的石雕俯拾皆是。要想读懂崇武，须得钻进石头、剖开石头去读。

崇武古城中，沿着一条条古朴的石板路往轻烟缥缈处追寻，或走进关帝庙，或踏入海潮庵。条石做底，红砖堆砌，闽南独有的燕尾脊屋檐上，独特的剪瓷手法塑造出走兽游龙，精妙绝伦。而在城墙之外，古朴的庙堂比比皆是。作为古建筑爱好者，我漫步在崇武镇的大街小巷，抚摸着百年前留下的雕梁画栋，几步一踟蹰，流连忘返。

石板路旁，每一座石砌民居都由有着石头般骨骼的惠安女亲手砌建而成。著名诗人舒婷在《惠安女子》中写道：

你把头巾一角轻轻咬在嘴里

这样优美地站在海天之间

令人忽略了：你的裸足

所踩过的碱滩和礁石

于是，在封面和插图中

你成为风景，成为传奇

诗句间，惠安女别致的穿戴可见一斑。花头巾、短衣衫、银裤链、宽裤腿，这是路边小吃摊卖炸粿的老婆婆的日常穿着。她说她老了，已没有年轻时赶海的力气，可粉色的花头巾还帮她记着她的青春。一口咬下炸粿，鲜甜的海蛎满载她的温柔。她微笑着说，像她一样日常穿戴惠安女服饰的女子，崇武镇里还有许多。人们默契地坚守着古城独有的文化，像百年前崇武古城墙守护一方水土。我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明白了笑靥如花不是二八少女的专属。

作为进入崇武的要道，惠崇公路两侧石雕林立。崇武人雕石头，雕神、雕人、也雕物。大到两层楼高的立塑，小到可在手心把玩的小兽，崇武的石雕像有生命，眉目如此生动。崇武这座古城也有生命，海浪声、美人美景之色，声色俱全，欢声笑语和炊烟袅袅不灭，人们的一颦一笑、一呼一吸，都是崇武这座古城“优美地站在海天之间”，而且寿数恒长堪比沧海的证明。

离开崇武之前，我最后品味的美食是崇武的特色鱼卷。素白的鱼卷适宜煎、炸、炒等多种烹饪方式，乍品寡淡，但入喉前，极致的鲜香慢慢翻涌上口舌，正契合了崇武镇如老龟般的脾性——急不得、躁不得，一切好事好景，都请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