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7月12日
第04版:旅游报04版

远去的交河故城

□ 周芳

夏日傍晚,新疆的阳光仍很炽烈。从吐鲁番赶往乌鲁木齐,同学说,途经交河故城,带你们去看看。

交河故城?从没听说过。能称“城”者,必是有路,有人,有市声。而此时路上车少人稀,路两边天高地广,一片苍茫,看不见一点尘世的痕迹。

慢慢地,在地平线尽头,一截截赭黄色的土墙出现在视野里,却是断壁残垣。此时,倒没有狂风卷沙,周边一片寂静,在刺目的阳光下,散发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倔强。

一靠近故城,我就被深深震撼,脑中不断蹦出“旷远”“苍凉”“穿越”这样的词汇。在茫茫的戈壁与山谷中,这座古老的生土构筑的城市远离繁华与喧嚣,以其残缺和沧桑,处处呈现一种力量之美。我问同学,什么是“生土”?他答,就是不适合耕种、极为坚实的土壤,古时西北地区的建筑多是此类土建。

历史的脚步从不曾停歇,将岁月里的一切挟裹着呈现给后来者,就像面前的盲盒,如果你不打开,永远不会知道里面装着什么风尘。

交河故城是座柳叶状的孤岛土台,地势很高。《汉书·西域传》记载,车师前国,王治交河,河水分流城下,故称交河。交河故城曾是古车师国的都城,是丝绸之路的交通要塞,也是西部重要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9到14世纪,由于连年战火,交河城逐渐衰落,元末察合台时期终被放弃,它见证了古丝绸之路的成长兴衰。

土台虽高,但整个交河故城是一座向下深挖的城市,市井、寺院、官署、住宅采取“减地留墙”的办法,从高耸的台地向下挖出。新疆干燥少雨,那些深深嵌入地下的道路、封闭的高墙、迷宫似的庭院,得以较好地保存。顺着一级级台梯而下,是一个四方宅院,院内有水井、深窖,四围有居室,颇似老北京的四合院,头顶的阳光一点点从地面抽走,院内的阴影处格外幽暗。我一阵恍惚,这个院内,也有老人与孩童的天伦之乐,也有我们的四季烟火吧。

拾级而上,来到一处高大的建筑面前,放眼望去,满目“墙林”,城南门口,一座高高的箭楼满目疮痍,那些残存的雉堞,不知挡过多少飞来的箭头?边塞诗人岑参有诗:“曾到交河城,风土断人肠。寒驿远如点,边烽互相望。”那些来自中原的士兵诀别爹娘妻儿,驻守西域,冷硬的西风,有没有传送过亲人的呼唤?站在一个藏兵壕里,墙壁还残存着火烧的印迹,我将手指在墙上轻轻划过,希望能触及千年历史的心跳,然而,周遭寂静,只有自己心跳如鼓——这一段湮灭的历史,脚步太过沉重。

古城早已没有气息,穿红着绿的游人顺着大道两侧高厚的土垣慢慢前行,仿佛穿行在时光之河中,聆听着曾经有过的集市喧闹、战马嘶鸣。繁华逝去、文明中断的故城像一个层层设防的大堡垒,整个城堡里鲜见植物。在黏土夯成的残垣断壁中,据说还有许多谜团至今没有解开,但在这苍凉、完美的废墟前,一切都不重要了——时光真是个好东西,它总会让人类在一切未知前迷醉。

出城,站在外围的城墙下仰视,墙的边际便是高远的天空,人的卑微与渺小被岁月深处的城墙映照出来。我住在长江沿岸,见惯了小桥流水、绿树繁花,这地下古城伸展的筋骨撞击了我的内心。同学问我此时感受,我说,这处“世界上最完美的废墟”直让人想哭,不是哀伤,却有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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