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5月25日
第04版:旅游报04版

那么美的一棵树

□ 章铜胜

在我眼里,每一棵树都是美的,各美其美。

龚自珍写《病梅馆记》,言有人说“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这是文人对一棵梅树的诗意审美。而龚自珍却认为这种姿态欹曲疏朗的梅树,是病梅。他喜欢自然生长的梅树,没有斧劈绳缚,他说:“予购三百盆,皆病者,无一完者。既泣之三日,乃誓疗之:纵之顺之,毁其盆,悉埋于地,解其棕缚;以五年为期,必复之全之。”龚自珍真是执拗得可爱,自然生长的梅树固然好看,经过绑缚的梅树也颇有画意之美,各取所爱而已,实在没必要太较真了。崇尚自然,未必就要弃人工之美于不顾。两种梅树,我都喜欢,它们有着各自的美好。

几年前,家乡的山中发现了一些古梅树,据说树龄均在数百年。有好事之人将部分梅树移到山下,建了一座梅园。我特意去看过那些古梅树,虽出于自然,却也不乏人工之美。一棵梅树,不管源于自然,还是出自人工,只要人们觉得它是美的,又有何妨呢?上世纪90年代初,我的盆景老师洪吉兆制作过一盆徽派梅桩盆景“回眸一笑”,那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梅桩,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它花开的样子。那棵梅桩,在我的心中,是关于一棵树最美的记忆。

十多年前,我去皖南的齐云山,正赶上那里遭遇连续一个多月的伏旱,山下的田野里一派萧索,庄稼大多是枯黄的,看上去像是疲惫得没有精神的样子。齐云山上的草木却比山下的好一些,我也不知道其中原因。在半山腰上,我看到一棵青檀树,树边有一个标牌,上面记载着其树龄在200多年。那棵青檀树挺拔、青翠、苍郁,那是多么美的一棵树啊,我站在树下,看了好久。

一棵开花的树,可能更美一些。从老家的村庄出发去县城,要经过一处池塘,池塘边有一棵棠梨树。平时,我们都从树下的塘埂上经过。春天,棠梨树开花了,花不大,一簇簇的,一树雪白的花,十分惊艳。从树下过,抬头看树上的白花,白得晃眼。风吹过,送来花香,也送来飘落的花瓣。站在一棵开花的棠梨树下,你是感觉不到时光流逝的。我喜欢绕到池塘对面的塘埂上,去看它花开的样子,也看它倒映在水面的影子。青草远道,满目新绿,在绿如翡翠的水面上,绿似琉璃滑,在一线青绿的塘埂之上,看一虚一实的棠梨花开如画,附近山村、田野,美若仙境。

到古镇上班的时候,正值古镇建设的盛期。看着古镇上的那条老街一天天破落、消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那是早春的一天上午,当古镇上那座老桥拆除的时候,心里有种莫名的惆怅。老桥拆了,一回头,我看见废墟之上的那棵玉兰树,正开着一树洁白的花,那么孤单又无助的样子。如果玉兰树也有心有情的话,这一刻,它的花瓣上会不会滴落些许清泪?我随手拍下了废墟上的玉兰花,忽然觉得孤单的坚守也是美的,它是老街留下的一个漂亮的身影,它曾开在多少老街人的眼前、心中、梦里。

皖南的率水河在新安江上游,新安江在千岛湖上游。率水河的水,清清亮亮地流淌在日月里,江中有小块长条形的洲渚,洲渚之上,有乌桕、杨柳,还有我认不出的一些树。它们自然生长,经过流水的冲刷、风雨的吹打,形态自然,如水上形成的自然盆景。我经常坐在岸边,看率水河里的那些树。它们听着水声风声,心里大概是静的吧,不然,它们怎么能长成那样美好安静的样子。那些树,让少年时的我能静静地坐在岸边看一个上午,或是下午,它们一定曾经告诉过我一些秘密,我不知道自己将那些秘密藏在了哪里,那么美好的树和风景,真能藏得住吗?

这么多年,见过许多树,我还记得它们那么美的样子,如此便是一种美好的遇见吧。

2021-05-25 1 1 中国旅游报 content_65993.html 1 那么美的一棵树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