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梅玉

眼前，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酉水河。阳光铺满河面，机船割开绸缎般的水面，漾起层层叠叠细碎的波纹，山的影子、蓝天白云的影子，在水中轻轻晃动。微风漫起，缭乱了岸边的芦荻，惊起一只白鹤轻展双翅，轻盈地掠过蔚蓝色天空。

我们从湘西古丈县城出发，经过一个多小时水路，依稀看到了葫芦坪村，一个未通公路的乡村。绿树掩映、影影绰绰的木屋，岸边一级一级的石阶，以最原始、古朴的姿态进入我的视野。没有喧嚣，没有车鸣，甚至连一声狗的吠叫也未曾听见。

岸边，迎接我们的是一张张朴实的笑脸，没有热烈的寒暄，没有虚假的客套，一切是这般亲切、自然，让我觉得这是回到久别的故乡。

葫芦坪建于明朝，深厚的文化底蕴、耕读传家的优良传统，使它在水汽之中氤氳着文气。民国年间，乡人肖庚楚从这里走出去，东渡日本留学，接受先进的思想文化教育。他深深意识到家乡贫困落后之根源，毅然回到家乡，创办了第一家私塾，把教育当作毕生追求的事业。

如今，位于葫芦坪村中寨的肖家私塾仍保存完好。在一个小山坡上，那幢端庄厚重的木屋，历经风吹雨打，依然散发着古朴典雅的气息。正门两侧分别镌刻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门楣上“团结活泼奋发向上”等字眼依稀可辨。教室、办公室、学生宿舍、伙房，布局严谨，宽敞明亮。我们每一次驻足，每一声啧叹，都是对已往人事的致敬。

自肖庚楚开创百年树人的先河后，葫芦坪村开始崇文尚学，年年岁岁，人才辈出，成了古丈远近闻名的秀才村，从这里走出去的博士生、硕士生、大学生数不胜数。

学校后面，顺坡而下，是一畦畦高低起伏的梯田，田地里满是高低错落、收割后的稻茬，几只鹅骄傲地昂着头，在悠闲地漫步，脖子一伸一缩，不时往地里撮食。

葫芦坪村下寨，房前屋后，多为稻田。路经一幢幢吊脚楼，或门窗紧闭，或门扉半掩。偶尔可见门前屋檐下坐着两位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只大黄狗绕着他们的腿，不停地撒欢。老人不时抬起眼，好奇地打量我们这些闯入村庄的外来者。木屋宽阔的屋檐下，挂着一棒棒风干的苞谷和一串串红辣椒，墙脚层层叠叠堆放的老南瓜和靠墙整整齐齐码放的木柴，都是俗世生活中诗意般的静好。

村庄目前还未通车。新修的公路旁是一片浩瀚的柑橘海洋，满山满坡，橘黄的、青绿的、半黄半绿的，挂在枝头的，躲在树叶下的，大大咧咧、仰面朝天的，三个一团，五个一堆，热热闹闹地挤了一树。

夜宿葫芦坪，听细雨轻敲窗子，发出飒飒的声响；听远处狗的吠叫，迎接夜归的人儿；听酉水一波一波，低声呢喃。乡村的夜晚是如此静谧安详。

一早，被鸟叫、鸡鸣、狗吠和机船马达的隆隆声唤醒。在酉水边走一走，穿过一片橘林，雨后的橘树叶纤毫未染，绿得像要滴下来。叶尖上的水珠欲掉不掉，轻轻一碰，洒落一身晶莹剔透的碎珠子，空气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新和纯净。河对面云遮雾绕、绵延不尽的群山，撑起了委婉的天际线，望久了，心底便生出一份缱绻的诗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