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山美丽而充满阳刚之气的是石头。黛翠的峰峦因那铁青色石头的堆砌才岩壑参差、洞穴幽深、峰峰嵯峨。苍郁的山脉因如禽如兽、形态各异的石头才满眼嶙峋，显出一山怪态。在山中走着走着，望通体石骨在阳光下泛着冷峻的光，静静冥想，那心便也会想成了一颗颗石头。不觉痴痴就说出了声：那石头不就是这山玲珑的心吗？

山中当然有树有花草，还有雾，树和花草都长在险绝的山峰。松是如披似挂，苍翠虬劲的；花草也长得灵异，琼花瑶草一般，却蟠曲掩道，罩在乳白色的雾里若隐若现。人是眼花缭乱，又爽心悦目了。峰从来就很奇特，浓雾滚涌时，峰没雾海，满眼的白色迷离；淡雾片羽，峰便偶现峥嵘，如蓬莱仙境。到处都有水声，一路地在心里淋着，石头般的心便活泼泼的，便有一种湿淋淋、圆润润的感觉。天是晴正了的，面前平平坦坦，只一片葳蕤的树，雾绕着，忽而银海般奔涌，忽而又轻烟一缕，依依恋着树。这样走了一程又一程，便有一阵劲风吹过，雾鬼魅般销声匿迹，面前陡然一派澄明。爽爽秀秀的峰峦，竟然就挤压出一块偌大的碧玉般的湖来，粼粼的波光，含着酽酽的绿浪。朋友乐了：“喏，炼丹湖，依你说，那湖就是山的眼睛了！”

眼睛里立即就有了水意，倏然对视着。想山有多高，水有多长，天柱山果然是因水而活着。到处可听瀑布轰鸣，溪流潺潺……天柱山真是一座让水浸秀泡灵的山啊！“炼丹湖”据说是因左慈炼丹而得名。朋友说，左慈曾在湖边那怪兀的大石洞里待过，他当时是为了修道。《后汉书》称左慈“少有神道”，在天柱山中“精思学道，得石室中丹经”，叫《九丹金液》。左慈按此炼丹法，在石室里烧了七七四十九天真火，炼得金丹数枚，成了一位点石成金的神仙。神仙当是仙去了，但那丹灶苍烟一下子从苍翠的山峦袅袅而起，千年不散，给渺无人迹的天柱山添了几许神秘、几缕道家的风骨。古人就吟过：“苍苍一缕烟，袅袅出薜萝，仙风四散吹，俱带金丹气。”左慈炼丹，求的是无欲自静，长生不老吧？而这人造的高山平湖，却让青山常新，绿水长流，看来丹灶苍烟的妙趣，远不比这炼丹湖的景致让人顾盼流连了。

远观炼丹湖似一块翡翠，让群峰吞衔着，明珠般熠熠生辉；近观炼丹湖清碧溢翠，时而波澜不惊，水声汩然；时而轻风折皱，涟漪层层。朋友说，在炼丹湖上看天柱山就如看一山盆景了，当然要泛舟湖中的。起风了，湖面上银光闪闪，玉湖倾泻似的，恍惚群峰攒动，苍绿迷离。若逢烟雨，则水波氤氲，群峰半隐，苍茫浩渺。天晴日朗，小舟轻颤，只低头看湖，也见水中峰冠林立，与蓝天白云倒映在湖里，就有风景油画般凝重了。眺目四望，指点峰峦，回狮峰耸于右，青龙背拱于左，登仙峰、打鼓峰立于东，麟角峰、覆盆峰峙其南，东西南北群列开来，峰峰隽秀：“飞来”如帽，“宝月”如镰，“衔珠”欲吞，天柱似箭，直窜苍穹。静静观峰，就有了一些磅礴、伟岸和雄浑之类的字眼随着湖水在心头汩汩流涌。山的苍劲与水的温柔，峰的挺拔与湖的浩渺……既在眼前又在心里冲撞、叠印、排啸着，叫人感觉到湖水与峰峦间的宽容和谐，大自然吞吐力量的强悍和飘逸……山多有灵石，多有名湖，天柱山竟得而兼之，仁山智水，天柱山该是一座大仁大智的山了。

独自在天柱山中走着，在郁郁苍翠间，心忽而因石头而迟缓，忽而又随水而灵秀……我说石头是山的心，炼丹湖果然就是山的眼睛了。山心水目，叫我知道什么叫厚重，什么叫玲珑剔透了吧？

（徐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