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到过临海紫阳街多少回,春日的紫阳街,都值得你再来一回。这是何道理?很简单,因为有樱花的加持。
紫阳街的兴善门广场上,樱花覆径,以雪的语法书写春天。花浪袭来,紫阳街仿佛变成一座花船浮了起来。花的涟漪也扑上了街旁的古刹龙兴寺,映着古刹明黄的寺墙,便成了一幅黄绢上的宋画。古刹有多古?它曾经迎来唐代高僧鉴真,挽留过鉴真第四次东渡日本时的脚步。那么古老的寺庙,那么悠远的故事,如今都掉进樱花的微笑里,让人悸动。阳光把樱花的影子描在黄墙上,摇曳流转,“春光乍泄”这个词便呼之欲出,让庄重的古寺也多了几分灵动。江南最美“古寺樱花道”,把流年的这一边与那一边紧紧地绾在一起,古与今不分彼此,醉在粉白樱花酿成的春醺里。
说起流年,便想起了朱自清先生。也是在那么一个春天,24岁的朱自清来到临海执教,写下了一生的代表性作品《匆匆》。“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匆匆的流年里,临海深深地烙在了朱自清的生命里。“我不忘记台州的山水,台州的紫藤花,台州的春日。”这是他对临海的深情告白。
这里的台州,实际上就是临海。临海,台州府城也。自唐武德四年(公元621年)始置台州,此后,台州的州、路、府治所均设临海。先生闲时喜欢去城里游玩,紫阳街想来是去过的。一则紫阳街离先生住处不远,二则先生曾提起过台州城里“只有一条二里长的大街”,而紫阳街全长1080米,跟“二里长”刚好吻合。况且,紫阳街是整个古城的中轴线,如果论“只有”,紫阳街应该当仁不让。那么,就当先生是去过的吧。而如今的紫阳街243号,已成为朱自清纪念馆。
穿过纪念馆的石库门,这座由中国人民银行台州支行的一部分改建而成的院落,将先生在临海的“匆匆”时光一一捡拾记录。门口悬垂的紫藤花饰,晃人的眼。当年,先生一见到台州的紫藤,心就被晃到不行:“云哟,霞哟,仙女哟!我离开台州以后,永远没见过那样好的紫藤花,我真惦记她。”二楼的“教室”中,老课桌排列整齐,恍惚间似有少年们的诵读声琅琅传来。一帘的《匆匆》跨越时空而来,让人惊觉,先生至台州,已是百余年前的事了。临海对先生的“匆匆”珍而重之,不但建立了朱自清纪念馆,还设立了“朱自清文学奖”,把先生的“匆匆”永久地定格。
紫阳街定格的,当然还有街名所由来的紫阳真人张伯端。张伯端生活在北宋时期,是道教南宗的始祖,其代表作《悟真篇》奠定了道教内丹学说的基础,对宋元道教乃至后世都影响深远。他的故居位于临海城关樱珠巷,即今紫阳街北段。紫阳街的命名正是为了纪念他。当著名学人任继愈老先生亲笔题写的“紫阳故里”4个大字于街北照壁上赫然在望,一曲宋韵长调便悠悠然开了腔。
行走在紫阳街,“大宋市井”便重新活了起来。从宋代至今,紫阳街的格局几乎未变,还保留着“里坊制”的大致模样。成为阐释“市”与“井”的活化石。如果说主街紫阳古街是书脊,那么从主街延伸出的大大小小几十条街巷勾勒出的方格状街巷网,就是翻开的书页了。每一页,都有精彩的故事。每一页,都有动人的风景。经历岁月沧桑,古街依然市声鼎沸,商铺林立。各色的餐饮店、衣帽店、杆秤店、老作坊、酒馆、茶楼等在街道两侧鳞次栉比地排开,成为城市生活的中心。井,当然是有的,而且多,据统计,仍在用的还有24口。最惹人注目的是千佛井。千佛井的开凿与龙兴寺内的千佛塔有关。千佛井对千佛塔,一井一塔,一地一天,一阴一阳,带着百姓对生活的美好愿望,千百年来守望着这方人间烟火。
这方人间烟火里,有张伯端的丹,有戚继光的剑,有朱自清的墨,有蔡永利秤店的公平交易,有“方一仁”国药号的医者仁心,有三抚基“父子四进士,一门三巡抚”的人物风流……最抚凡人心的,当属地道的舌尖滋味。
这里有“不是羊”的蛋清羊尾,蛋清裹着豆沙滚入热油,炸成金黄,撒上糖霜,一咬,如云朵般绵软。这里有“不是虾”的临海麦虾,“割”出的面糊一小坨一小坨下到热锅里,扭成白胖的弯曲大虾,里面放上蛋丝、肉丝、香菇、小虾等,弹牙爽滑。这里有“不是蒜”的沙蒜豆面,来自海中的沙蒜和来自山区的豆面用黄酒、老抽、生抽等调味,大火焖烧,鲜中带香,是山海共奏的舌尖交响。还有甜糯混着草叶清香的乌饭麻糍、外皮Q弹内馅丰满的嵌糕、状如梅花的梅花糕……整条街都跌进“糯叽叽”的罗网。
走着走着,就被一家店前的一条横幅勾住了脚:客官想要几分醉?哦,紫阳街在问呢,面对浸透千年悲欢的它,面对烟火漫卷的它,面对春日微醺的它,你想要醉几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