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首页> 文化>

立,建始也,秋意自此始发。

翻读旧籍便知,立秋从不是个静止的节气。啃秋瓜、贴秋膘,在这些充满动感的短语里,藏着节令食俗的精髓。

清人张焘《津门杂记》载:“立秋之时食瓜,曰咬秋,可免腹泻。”1935年出版的《首都志》亦载:“立秋前一日,食西瓜,谓之啃秋。”究竟是立秋当日还是前一日,如今已不可考。但无论是咬还是啃,听着都力道十足,像要把积攒了一夏的暑气闷意,一口咬断。

立秋前后,北京的瓜果最为丰盛。随便走进一家果蔬店,种类丰富,陈列齐整。大兴的西瓜圆滚滚,平谷的大桃粉嘟嘟,还有通州张家湾的葡萄,滴里嘟噜地挂着一层白霜。

老板与顾客有问有答:“京白梨啥时候上市?”“还得一个月呢!”

让老板帮忙挑个西瓜。他弯起指节在瓜皮上轻弹,发出沉闷的噗噗声。这不行,太熟,瓤都沙了。换一个再弹,“咚”,声音清脆,带着回响。

“这个好,皮薄水足,保甜!”

西瓜带回家,镇在凉水里。待到午后暑气最盛时一刀切下,只听“咔嚓”一声,是夏天最后的脆响。绿皮、红瓤、黑子,色彩鲜活得像一幅画。家人围坐,不必讲究斯文,人手一块,埋头大口地啃,任汁水顺着指缝滴下。这便是啃秋瓜,是对酷暑的告别,亦是对秋凉的期盼。

正是这融于日常的动作,才让生活有了趣味。它不像挂在墙上的山水画,安静而疏离,更像是一出活色生香的皮影戏,需要你亲手去提、拉、点、拨,才能演绎出别样滋味。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食俗,大多如此。

立秋贴秋膘,更是将这份动手的哲学发挥到极致。汪曾祺在《贴秋膘》里写道:“北京人所谓‘贴秋膘’有特殊的含意,即吃烤肉。”北京的烤肉用“炙子”烤制,分文吃与武吃。文吃是后厨烤好端上餐桌;武吃更地道,据说食客得站着,踩在板凳上,手拿“六道木”,肩头搭条围巾,自烤自吃。来北京这些年,文吃我吃过不少,武吃却始终没体验过。但在我看来,贴秋膘终归得自己动手才够味儿。

在北京,秋膘不一定非得是烤肉,天福号的酱肘子,同样是立秋餐桌上的主角。

买回来的肘子,油光锃亮,香气扑鼻,却还只是个半成品。真正的仪式感,都在菜码的准备里。肘子不用热,直接厚切成大块,码入盘中,红亮的肌理带来最直接的视觉冲击。小葱和黄瓜却要细细切成寸段,粗细均匀,长短适中。在刀落下去的力道中,食材本身的味道被激发出来,小葱是辛辣中带着一丝甜,黄瓜则带着清爽的脆感。再备一打刚出笼的薄饼,暄软而富有韧性。

一切就绪,左手捏起一张饼,右手夹一筷肥瘦相间的肘子肉,均匀地抹上甜面酱,再铺上几根葱段、黄瓜,然后小心地将饼卷起,两端收紧,递到嘴边咬上一大口。肉的醇厚、酱的甜咸、葱的辣、黄瓜的爽,一并裹入饼的麦香中。几种味道在口腔里“轰”一下散开,把立秋贴秋膘这一食俗,变成一场充满烟火气的创作。

从旧籍到餐桌,我们复刻的不只是节气习俗,还有古人感受生活的那份心意。在每一个具体的动作里,我们细细地品味着节气赋予风物的慷慨。在咀嚼中,咂摸出生活本真的滋味。

吃饱喝足,走出家门,感受夜风中丝丝的凉意。待晨光轻叩窗棂,昨夜的蟋蟀吟唱,已凝成草叶尖上一滴将坠未坠的秋露。

Docu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