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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莲糊哎,青草糊”,悠悠的叫卖声破开蝉唱,拖曳的调门拉得绵长,在稠密的暑气里游走。这声音带钩子呢,勾出了大人小孩的馋虫。原来,这声音的后面,藏着一份属于小城温岭的夏日清凉——石莲糊和青草糊。

石莲糊和青草糊常常成双成对地出场。石莲糊白如玉,青草糊黑似墨。一白一黑之间,便镇住了整个夏天。

石莲糊和青草糊装在盆里或桶里。摊主通常是阿婆或阿婶,看你喜欢吃什么,告诉一声,她们就从盆里或桶里用勺子娴熟地一层一层刮着,一会儿就盛满了杯子。摊主先撒上细细的糖粉,再浇上香甜的糖水,最后滴上几滴薄荷汁,那清新的薄荷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如果有芝麻,再撒上些许,就更锦上添花了。放完后,摊主用一枚铜签子在杯子里击打搅拌几下,把糊块打散,使它与各种调料融合,就大功告成了。

摊主是极友好的,贪甜的可以多加糖,贪爽的可以多加薄荷,贪香的可以多加芝麻,你还可以来个黑白双拼,一杯囊括石莲糊和青草糊,谁也不落下。软嫩的糊块滑过舌尖,清甜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绽放,薄荷的清凉随之而来,顺着喉咙滑下去,从嗓子眼一直凉到心底,整个夏天的燥热都被这小小的一杯打败。

追根溯源,石莲糊和青草糊皆来自草木。石莲糊用石莲子制作,口感清爽。青草糊用一种本地人叫“青草”的植物熬成,口感醇郁。

石莲子,是石莲果实的籽。石莲,又称木莲,鲁迅家后面的百草园里就有,“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木莲有莲房一般的果实”,给当时还是小孩子的鲁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石莲的学名,真是让人想不到,竟然就是薜荔。是的,就是屈原在《离骚》和《山鬼》里写到的薜荔:“擥木根以结茝兮,贯薜荔之落蕊”“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人间烟火和诗意浪漫无缝衔接,让人心旌摇荡。“莲房一般的果实”就是石莲果,形状和馒头相似,所以又叫木馒头、水馒头、鬼馒头。成熟后的石莲果饱满坚硬,用刀剖开,掏出里面的籽晒干,就是石莲子了。

石莲糊,家乡人也叫它“石莲豆腐”。石莲糊和豆腐并没有什么关系,之所以如此说,估计是一种形容。民间是最擅长联想的,石莲糊和豆腐色皆白,兼之皆凝固成块状,于是自然而然地被连接起来。而石莲糊的好伙伴青草糊就没有这种“待遇”,只有“青草糊”的叫法,没人给予“青草豆腐”的昵称。这黑黢黢的玩意儿,的确跟豆腐不搭。

石莲糊虽然不贵,但我小时候也不是想吃就能吃的。母亲有一次曾自制石莲糊,成为我一生难忘的回忆。

石莲糊居然可以自己做!母亲居然会做!

小小的我诧异极了。其实做法并不难。母亲先晾好一搪瓷锅的凉白开,再把石莲子放入白纱布中,扎好口子,浸入凉白开中泡几分钟,然后反复揉搓白纱团,挤出黏滑的汁液。紧跟着,挤一点点中华牙膏,和水调匀倒入锅中,搅拌均匀。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等待了,让时间发挥它的魔力。我这个小馋猫等不及,一会儿去看一下,一会儿去看一下。不知看了多少回,石莲糊终于冻成了,冰清玉洁,剔透莹润,手指轻轻按上去,还有弹性。我迫不及待地盛了一大碗,加上调料,带着甜味的冻体咕噜咕噜入了肚,畅快极了,喝完舌尖犹有薄荷香缭绕。

相比之下,青草糊的制作要麻烦一些。先将“青草”干剪短,洗净后入锅加水煮,加适量食用碱,以便“青草”干更易煮烂和出汁。旺火烧沸,再用小火慢熬,让草里的胶质与水融为一体。然后用白纱将“青草”过滤,留下汁液。滤好的“青草”汁重新煮沸,倒入预备好的加冷水搅成薄糊状的山粉。一边倒,一边用筷子搅匀。直到全部倒完,将汤汁搅拌成光滑的糊状为止。烧好的青草糊倒入盆中,冷却即成。步骤就是这些,做好却不易。“青草”和水的比例,食用碱和山粉的多少,火候的掌握,全靠做糊人心里那杆经验的秤。

暑气最盛的时候,若你走在温岭的街头,不妨寻一寻石莲糊、青草糊,领略领略温岭人将燥烈暑气熬煮为草木清香甘凉的本领。当那琼脂般的清凉碎片滑溜溜入口,暑热归零,保管你叹一声:“嗯,这是夏天才有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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