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敛巧饭习俗)历史悠久,起始于清代嘉庆、道光年间。每年正月十六前夕,北京市怀柔区琉璃庙镇的村中少女至各家敛收粮食、菜蔬。正月十六当天,年长的妇女协助少女们将饭菜做熟,全村女人共食。“巧”字是当地人对雀类的别称。2008年,元宵节(敛巧饭习俗)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
“祈五谷丰登,风调雨顺!”红袍老者伫立在舞台上,口中高声念诵,洪亮悠远的声音回荡山谷间。七八个身着红底花袄的女童登上舞台,发髻缀红色流苏,眉心一点红,脸颊与嘴唇涂着鲜艳油彩,宛如年画中走出的娃娃。她们提着红篮,学着老者模样,将象征丰收的五谷抛向天空,清澈的目光凝视蓝天,稚嫩的笑脸如春花绽放。
锣鼓声轰然响起,震荡群山。鼓点时如春雷滚滚,时如急雨骤降,伴随着舞龙的激昂旋律起伏,在欢腾的歌声中翻涌。广场上,庆典正酣。这年正月十六,我在北京市怀柔区琉璃庙镇杨树底下村见证了一场延续百年的民俗盛事——敛巧饭习俗祈福仪式。这个习俗,源于一则古老的传说。
相传,村民的祖先们在迁居此地之初,缺少粮种,生活窘迫。为了扎根在这片土地上,大家选出两名代表,外出探寻粮种。几经周折,二人终有所收获。然而,归来途中不慎将宝贵的种子撒落石缝。眼看春耕无望,几只山雀飞来,将石缝间的种子一颗颗衔出,尽数交还给村民,杨树底下村村民的祖先们,最终得以在此地扎下根来、繁衍生息。“巧”是山雀的别称,也寓意“巧艺”,这便是敛巧饭名称的由来。
时光荏苒,这则古老的传说在村民的口中代代传承,历久弥新。杨树底下村的先民们,非常珍视由此而传下来的敛巧饭习俗。于是,每到正月十六这天,为了感谢鸟儿的帮助,并祈求福运,村民们会将从各家收来的食材煮熟,全村人共食之,大家还会在锅中放入针线、铜钱等物,代表着求得巧艺与财运。
抬眼望去,村口贴上红对联,广场中央的亭子上挂满五彩绸带。红灯笼高悬,细细流苏随风轻摆。村民们也精心打扮:妇女们身穿绣满团花的红衣,孩童们戴着鲜红的小帽,连老人的袖口也镶着红边。此刻的杨树底下村仿佛一朵绽放在群山深处的春花。红色屋檐的档口中,数十口大锅齐开,灶膛火光跳跃,炊烟袅袅,弥漫在广场上空。“揭锅啦!”随着一声吆喝,锅盖被揭开,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人们争相排队讨要一碗巧饭,欢笑声与锅勺碰撞声交织,整个村庄沸腾了。“吃它个益寿延年,吃它个日子赛神仙!”有人笑着喊。负责分饭的村民熟练地舀起一勺勺热气腾腾的饭菜,将碗递给邻里和游客,热情地说:“多添一勺,好运气多一点!”
我也加入了这欢乐的行列,讨来一碗红豆饭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炖肉,走向摆放板凳的亭中。红豆饭颗颗饱满,裹着微甜的米香;炖肉的汤汁泛着油光,轻轻一搅,肉块软烂,却又筋道。这两碗饭,对于漂泊在外的游子来说,也象征着乡愁与团圆。许多村民为了赶上这一天,不远千里返乡,只为吃上一口家乡的巧饭。
吃饭时,老人们向我们这些游客讲述了从爷爷辈传下来的山雀衔种的故事。有人感慨:“吃了这锅饭,所有不快都一笔勾销,来年大伙儿还是一家人。”大家纷纷笑起来。欢笑声渐渐被远处传来的鼓声淹没,低沉的鼓点越卷越高,将整座村庄笼罩在迎春的喜庆里。坐在亭中的我,仿佛置身于一叶扁舟,随着欢腾的气氛轻轻荡漾,漾起满亭的清风拂面,漾起响彻群山的振奋鼓点,漾起连绵不绝的笑语欢歌。眼前的巧饭已见底,我郑重地吃完最后几粒,想起《诗经》中的诗句:“有略其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实函斯活,驿驿其达。”那些被雀鸟衔出的种子,承载着土地的根基与生命的延续。杨树底下村,也如种子般,扎根于苍茫远山,依然繁盛。
临别时,几只山雀飞来,啄食地上的米粒,似乎回应着这份百年传承的善意。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这份深沉的情感早已升华为一种信念——与土地共生,与万物共息。这信念,恰似山间不息的长风,永远吹拂在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