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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站在阿者科的高处远眺,整个村寨笼罩在一片灰白色的雾中。云雾缭绕中,梯田被一阵阵清脆的鸡鸣鸟叫唤醒,鹡鸰在雾中飞行,像是在驱散雾气。当红日喷薄而出,拨开云雾的那一瞬,眼前的一切美得摄人心魄。随着太阳升起,山岭村寨被照耀得生机勃勃,整个梯田也已然清晰可见。天空中溢满澄澈的光辉,梯田的水面静谧如镜。在这片土地上,光影与梯田相互交融,形成了一幅幅如沙画般流动的画面,让人惊叹。

这是去年冬天,在阿者科的一个清晨,我所目睹的迷人景色。四季如春的红河州,冬天并不冷。我所到达的梯田位于红河州元阳县的多依树梯田核心区,是红河州众多梯田拼图中的一块。最重要的是,这里是阿者科,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古村落。

阿者科坐落在海拔1800多米的哀牢山深处,由60多户哈尼族家庭组成。这里保留了独特的“四素同构”生态环境,即森林、水系、村寨和梯田和谐共生。错落有致的“蘑菇屋”构成了村庄的丰富景观。因为常年云雾弥漫,梯田环绕,阿者科又被誉为“云上梯田人家”。

入住的客栈就在阿者科附近,下午一到客栈,顾不上喘口气,便换上轻便的背包,踏入了这个迷人的村寨。甫一进入,便能看到山上的溪水顺着渠沟流淌。溪水源自哀牢山,流到村寨处,便和村寨的青石小道一起把人迎到村子里。走在村寨的石道上,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随处可见的葱郁树木,无不昭示着这是一方无与伦比的健康之地。我边走边伸手抚摸着攀附在篱笆上的炮仗花,绿意触手可及。哈尼族村民腌制的腊肉在门口摆卖,香气四溢,逼得人直咽口水。

视线抛向远处,流云像是天上的游客,慢悠悠地鸟瞰着梯田和梯田上的阿者科。看到此景,路途奔波的疲惫全然消退。一颗心沉下来,仿佛世间不再有着急的事去做。

当地的哈尼族同胞有着悠久的农作历史。他们敬畏自然,并扎根于土地。他们敬畏树木,认为森林是神灵居住的地方,护佑着一方平安。他们珍惜水资源,水生万物,水滋润着村庄,生出了房子和人家。梯田起初的样子并不是这样,今天之所以吸引人,是历代农人智慧劳作的成果。祖先像是以大地为纸,画一幅美丽的画。一代代农人不断构图,反复修改调整,直到趋近完美的状态。凡美幻的事物,莫不经历长久的洗练。也唯有这样的山水草木,才能滋润出元阳梯田这样存于世间的美物。

在一间小餐馆,点了一碗梯田红米制的米线,真是一等一可口。米线里饱含着庄稼人的真诚,暖胃又暖心。吃得不过瘾,准备买些带走,但哈尼族大姐无奈地说,阿者科的红米线产量少,只能在这里吃。

一顿饱足后,迈进村寨下方的梯田,如坠梦境。我凝滞不语,很久没有接触自然的眼睛扫视着眼前的一切。我知道我正在一点一点地揭开这里的神秘面纱,像得到一大堆礼物的孩子一样。此刻城市消失了,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乡野。

我缓缓举步移动着,周遭的一切,稠密地包围着我。鼠曲、鬼针、姬蕨、蓬蘽、酢浆等各种不起眼的花草长在田埂边,透过它们的名字,就能感知它们的气质。这些花草在田埂上互生互长,紧紧地护着田埂。水面上,一群绿头鸭或凫水,或觅食。不知是哪只鸭子没憋住,把蛋下在了水田里。

田间还散布着一些不规整的菜畦,里面种着若干应季菜蔬。冬萝卜露出白色身子晒着日光浴,它们不急不慢长着,直到开花成熟,芋艿的叶子依然那么优雅深绿。这些不急不忙长着的绿色食物,最滋养人心,喂养人的体格。

几棵伫立在田间的桃树,像是看守梯田的哨兵。我停下脚步,坐在其中一棵桃树下歇脚。桃树边还搭了一间棚屋,我能想象,动镰收稻的时节,人们来不及回去吃饭,只能在这里解决,饭后还能倒在棚里小憩一会。那丰收的喜悦,仿佛就浮在眼前。

正遐想之时,一位大叔从身边走过,去田间察看地情。我抓住机会和他攀谈起来。原来这位大叔不仅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而且还是村干部。我一边与他絮话,一边羡慕着村里人习以为常的风景。

我们聊得最多的是田中的浮萍。这种红色的浮萍在这个季节的田中占尽风光。它们在水田里拥挤地生长着,由于太拥挤,以至于争着向稻茬上攀附,生长力令人惊叹。正是这片片红田,迎来了四方游客。大叔告诉我,红萍有一个好听的学名叫满江红。真是草如其名,它给梯田增添了生机和色彩。在大片红萍映衬下,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诗情画意。

这里的人尊重祖先和祖先留下的梯田遗产,并为自己的后代祝福。大叔说:“我们村里的人一直很尊敬祖先,也保留着他们留下的梯田。梯田不仅是空间上的传承,它还与时间息息相关。我们的邻居,不仅有现在住在隔壁的人,还有那些已经离世的先辈,甚至是那些还未出生的孩子。我们现在能为后代做的最好的事,就是保护好这片土地。”我默默点头,心里感到一阵敬佩。这位村干部,话虽简朴,却藏着深厚的智慧。

阿者科周边还居住着少量的彝族、傣族和苗族同胞,他们和哈尼族同胞共同耕耘着这片土地,分享土地的丰产。民以食为天,不论哪个时代,殷勤踏实的庄稼人总是带来生活的希望。千年的梯田水稻种植技法,如眼前的溪水般,源源不竭地流传下来。

夕阳此刻正从它的巢中,向远处的山后投射出橘黄色的光芒。暮归的鸭子翻跨过倒放在路中央的朽木,晃悠着身子,满意而归。不远处,几只灰鹅也翩翩行走在狭窄的田埂上。

山中很快又起了雾,白茫茫一片。鹡鸰和山麻雀隐入渐渐浓烈的雾气中,仿佛不让我看到它们歇脚的地点。回到客栈,用罢晚餐,便早早回房间休息。柔软的枕头把我送进梦乡,一颗心瞬间找到了安宁。

身为这里的游客、路人,心中总有一丝不舍。几天的旅行虽短,这里的每一刻却都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虽然我也曾幻想过,不被世俗烦扰,在这儿安身,稳稳地长久住下,但这并不现实,我仍然要回到城市。然而,我心中依然存有一份期许——即便不能久住在这片田园之地,我也希望能成为它的常客,常常回到自然的怀抱,来感受这份乡村与乡野的纯粹与宁静。

当我被阿者科的美打动时,我意识到,这便是大自然的魅力所在。它以最纯粹的形式,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力量和美好。离开是暂时的,回忆是永恒的。这片纯净的乡村会始终存在于我的心中,成为我灵魂的安歇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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