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延安
一场新雨后,蜿蜒的秦岭如泼了墨般苍翠起来。从秦岭逶迤出的神禾塬上,散落的村庄田野也被映衬得鲜活起来。出了拥挤的西安城往南,伴着草木禾香的田野气息便迎面扑来,人的身心就如出笼的鸟儿,一下子欢快起来。
还没到南堡寨,便看到水汪汪的稻田。稻田在南方司空见惯,在西北却是稀罕物。这里紧邻滈河,从秦岭峪口蜿蜒而来的河水流进稻田,将肥沃的黄土泡软。两三个赤脚汉子正赶着牛犁地,随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和黄牛的哞哞声,犁铧掀开沉寂的泥土,接受阳光的检阅。不远处,一畦畦秧田绿意融融,一株株秧苗英姿勃发。过不了多久,它们便会被移栽到稻田,开始新一轮的拔节生长。不时有白鹭从田间掠过,激起一片美丽的涟漪。“漠漠水田飞白鹭”,说的便是这番景致吧。
除了秧苗,映入眼帘的还有正在抽穗的麦子、身体浑圆的油菜荚,都散发着丰收在望的气息。这种熟悉的田园场景,唤起了我遥远的乡村记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岂止是古人渴盼的田园生活?仅看身后路上那一拨又一拨游人,便可知现代都市人对乡村的憧憬。
“快看!快看!牛。”孩子们的惊呼让我注意到一头在田边撒欢的小牛犊。它双眼圆睁,就像孩子们看它一样惊奇。
因为三面环水,四面都是30余米高的悬崖,神禾塬上的南堡寨,在兵荒马乱时代拥有得天独厚的天然屏障。南堡寨的历史可以上溯到商周时期。唐代,这里是“终南捷径”的推崇地,清代进一步扩大。村中曾建有寨墙,正南、正西偏北处各有一门。清末,长安各地经常遭遇土匪,因为南堡寨墙高门厚,地势险要,防御严密,土匪们对这里总是鞭长莫及。所以只要一听劫匪来,邻村百姓纷纷举家逃往南堡寨。国民党陆军军官第七分校曾建校南堡寨,王曲警察所驻扎于村中。张学良公馆建在村东北角以沟相隔的青龙岭,其手枪营就驻扎在村北的老爷庙和七星庙内。历史的辉煌,让南堡寨充满了神秘。现在村民已全部搬至神禾塬下,塬上拥有众多典型关中风格民居的老村,在经过整修后,变成乡村旅游的网红打卡地。
顺着蜿蜒的水泥路,我们上了葱茏蓊郁的神禾塬。村庄掩映在草木中,鸟啼声不绝于耳。远远便看到古色古香的南门,门上方正中镶有“终南毓秀”四字。一条宽4米、长1200余米的街道贯通村庄南北,和东西方向20余米宽的街道共同构建起村庄的骨架。灰瓦泥墙的房子依街而建,由前往后依次为门楼、庭院、正房和后院,与庭院两侧两栋单坡顶厦房组成三合院、四合院,形成“深宅、窄院、封闭”的空间特点,也就是“关中八大怪”之一的“房子半边盖”。
我们踩着青砖铺就的街巷缓缓前行,阳光透过头顶的树木,洒下星星点点的光影。一株高大的皂荚树郁郁葱葱,覆地近400平方米,伸长的树枝上缀满红色丝带,与一旁的土墙民居相互映衬。看着这些黄墙灰瓦雕花窗的房子,一家家,一户户,房挨房,墙靠墙,想到这些房子里的久远往事和烟火日子,我不禁感慨万千。中国博大精深的乡村文化,就渗透在这一砖一瓦中,而这里的一草一木,无不凝结着古人的睿智。这些古朴的泥瓦房,如今在关中乡村已经很难见到了。南堡寨不仅为传统关中民居留下了珍贵的建筑实物,更让我们在快步前行的疲惫时刻,找到一个释放心灵的港湾。
如今,南堡寨的很多房子已被改造成民宿,虽然从外看还是旧日的泥瓦房,但推开门后,里面却是现代化的装修风格,木地板、旋转沙发、饶有趣味的各种灯具、齐全的卫浴设施……让人在寻幽访古中也能享受现代生活的便捷。
南堡寨有一座魁星楼。以楼为界,南北分置药王庙、三圣宫,东西各设一戏台。远远便听到粗犷豪放的秦腔,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在暮春的天空里激情昂扬。走近一看,只见半人高的戏台上,戏装打扮的演员唱得热血沸腾,一招一式都体现出扎实的功底。台下观众看得如痴如醉,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去看戏的情景,亲切而温暖。
古村中还散落着许多精致小铺,无论是老碗面、罐罐茶、凉皮夹馍、羊血饸络等关中美味,还是把把烧、缸缸煮、泡泡油糕、烙油饼等街边小食,都能在这里找到。
这就是南堡寨。它在城市化进程中打捞着遥远的乡村文明,活化成一座“关中乡村博物馆”,让我们在匆忙前行中找到最初的印记。也许,这就是它吸引人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