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甲清

去湘南郴州，最让人魂牵梦绕的，是小东江的雾。

清晨4点，我们就从酒店出发，前往东江湖景区。天不作美，一路大雨滂沱，整个东江湖笼罩在一天一地的豪雨中。

小东江是相对于东江湖而言的。东江湖位于罗霄山脉和五岭围合的大峡谷里，20世纪80年代建造水电站，遂有这一湖碧波万顷。东江湖下游梯级造坝，两岸青山间，便漾成这闻名遐迩的高峡平湖。

东江湖水深达百米，冰凉的湖水从坝底泄至下游。每年夏秋季节，太阳升起前或落山后，因为温差的缘故，水化为雾，于江面袅袅婷婷，缭绕不去。

江之西岸，依山临水建起观雾栈道。我们抵达时，江面上还没有什么雾，大雨没有一点收敛的意思，密密匝匝落在江面上，一个个水珠子像舞蹈的精灵。江水静澈，清可照人，两岸碧山笼翠，林木深秀，倒映江中，如诗似梦。雨水渗着无边的绿，甜了空气，湿了时光。

栈道牵引我们一路前行。此刻，可见江上冒出一丝一毫的轻烟，仿佛不经意间从水中钻出来的，起先是一小抹一小抹，很快汇成一缕一缕，随风摇荡，游走江面，许是难舍对水的眷念，顾盼流连，久久不肯脱去。开始只是局部江面起雾，然后一整条江上都在源源不断冒出轻烟，一缕缕变成一团团，一团团又汇聚成更大的雾团，在江上飘摇、融合、渗透、缠绵。雾越生越多，甚至越过栈道漫上江岸，钻进游人的衣领袖里，钻进树林中，与山上云雾耦合一处，难分难解，惹得游人惊叫连连，争相举起相机，摄下这人间仙境。

循岸而行，所见其实只是江景的一个断面。欣赏者的位置和角度不同，会有不一样的观感，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大雨催促我们加快脚步，没做过多停留，不一会儿，仰面就撞见了高坝。

立于江头的观雾平台，江中全景一览无遗。

好一幅境邈意远的中国水墨画！铅灰色的天空是它的上限，画底一江碧水荡漾，两岸绵绵群山拉长了画幅的视距，白雾茫茫缥缈其中，升腾翻滚，聚散漂移，或浓或淡，或青或白，或泼墨，或细描，或晕染，大开大合，大起大落，大写意，大留白，中国山水画的所有技法都在这里恣意挥洒。

不但江中之雾，山上云雾也全都掺和进来，与江雾共同完成了这幅画。群山由近及远，墨绿的轮廓默然无声，薄雾缠绕其间，若隐若现，巨大的倒影成了巨大的寓言。江中一斗笠蓑衣渔人，连同他的小船也掺和进来，一团灯笼红妖娆了画面。甚至岸上游人、游人手中的一朵朵花伞，都成了这幅画的同构。

画幅是流动的、变幻的，千姿百态，苍苍茫茫，空灵、飘逸，涤荡心胸，让人远离尘嚣，物我两忘。

记得小时候在老家，初冬季节，大雾笼盖清晨的村庄，但下雨天是必不会有雾的。而在东江，大雨一点也不影响雾的生成，反而酿造了更雄阔的境界。雨水击打水面，搅动气流，加速了雾的流动。无论江面还是山上，雨水的参与大大增加了雾量，故能见到比晴天更多更浓更稠的雾。水泱泱，雾茫茫，一派写意水墨的烟林高致。雨中观雾，一向腼腆的小东江向我们袒露了她浓墨重彩的另一面。

雾是缥缈的、幻化的、超拔的，往来天地间，浩渺心宇中。寄意山水，超然物外，心慕和谐，它契合于中国山水美学的内质。

小东江的美，是大自然的瑰丽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