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4月12日
第05版:旅游报05版

古城墙的凝望


文<李晓


在重庆万州南滨路,郁郁葱葱的嘉木掩映中,矗立着一段100余米长的青灰色古城墙。城墙之畔,就是万吨级巨轮自由出没的万州港。

这段古城墙,是三峡工程迁建的地面保护性文物。沧桑厚重的古城墙,是万州人凝固的记忆,也赓续着万州城的历史。

三峡工程建设前,万州古城墙位于苎溪河与长江交汇处的左岸山坡上,南临浩渺长江,依起伏山势而建。

滔滔江水中的古万州,一条土筑城墙环绕县城。明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万州城扩建,沿江增筑一道土石结构的城墙。清代,万州人再次用石头筑下城门,县志记载,当时的城墙“周三里,为门五”,分别为东门、西门、南门、小南门、小西门,其中小南门、小西门为取水门。清同治九年(1870年),一场滔天大水几乎淹没了万州全城,古城墙严重受损。据记载,当时小南门的城墙地基多处沉陷,东西南段的城墙坍塌达300多米,墙裂开100多米。洪水过后,万州人再次修复城墙,历经4年,修复后的城墙高5米、厚3米、长700余米,占地面积7000平方米,成为当时万州城一道壮观的风景线。

古代万州人临江建起城墙,主要是用于对外防御。随着历史车轮的前进,万州迎来马路桥梁时代,加之风雨侵蚀、年久失修,古城墙渐渐走向迟暮。到了20世纪90年代,万州沿江的古城墙只剩150米左右。2002年,随着三峡水利工程的推进,万州下半城即将淹没在滔滔水下,承载着万州人记忆与情感的古城墙,也在淹没范围内。

三峡工程建设过程中,古城墙的一砖一石也成为“移民”,被编号实行保护性拆迁。当年参与拆迁的石匠老何告诉我,他小时候进万州老城,乘船上岸后,穿过古城墙,摸一摸那温热的墙砖,进入市声喧嚣的县城马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拆迁老城墙那天,他在心里不断嘱托自己,轻一点啊,轻一点。那些带着老何等拆迁人掌纹与体温的砖石,被万州人小心翼翼地贮存起来。

2014年5月,拆除置放的万州古城墙砖石沉睡12年后,在春风里再次舒展开身子,来到南滨路边的沱口码头安家。

古城墙复制迁建工程,牵动了无数万州人柔软的心肠。退休教师王新生还清晰地记得,曾经的古城墙,一边是当年县城最繁华的环城路,另一边是条石铺成的幽静小巷。小巷里,那些修锁修伞修锅补鞋的手艺人的身影,那些叫卖凉粉凉面包子的声音,还常常穿过古城墙,溜到他这样的老市民的梦里来。

在王新生自费出版的一本万州老城手绘地图里,关于古城墙的记忆跃然纸上,那里有庭院深深的老宅院、打酱油的副食店、黄葛树下的理发店、流水沟上的楠木桥……王新生说,无论是手绘地图,还是复建古城墙,都是对万州故城记忆的抢救,是给这座老城做“人工呼吸”,以延续城市的袅袅文脉。他感叹道,一个人活在世上,孝顺爹娘是起码的,对自己生活的城市,也要尽一份孝心。

在复建万州古城墙的日子里,王新生常常来到施工现场,目光痴痴地望着古城墙的一砖一石转世再生。

万州古城墙的复建,按照原样搬迁、原样复建、整新如旧、以旧复旧的原则进行。复建时,根据拆除时的编号图逐一核对,砌筑古城墙主体。对于拆除石块由于风化破裂造成的残缺,采用加固剂进行加固,以最大限度地保留原体。

经过半年时间,复建后的古城墙气势恢宏地矗立在江水青青的南滨路边,在它的基因里,绵延着这座城市千百年的血脉。

复建后的古城墙主体建筑长110米、高4.2米,南大门长20米、高6.4米。南大门门楣上的雕刻采用浮雕技法,四周纹饰做工精巧细腻,是赏心悦目的建筑艺术品。古城墙周边,栽植了银杏、黄葛树、小叶榕等树木,种植了葱兰、蓝花亚麻、黑麦草等花草。特别是沿城墙江岸栽种的三角梅,灼灼开放时,如给古朴庄重的老城墙戴上了富有青春气息的围巾。在古城墙前方的土丘上,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枝叶婆娑,俨如一位随时准备披挂上阵的将士,气势凛凛地守护着古城墙。

那年秋天,定居上海的一个老城朋友回来了,他小时候就住在古城墙边的一条巷子里,古城墙一直稳稳地伫立在他心中。深秋时节,来自三峡逶迤群山间的一江秋水,让万州成为一座烟波浩渺的“湖城”。一湖大水,轻吻着这座梦幻之城的裙边。一座城与一湖水,眉目传情。

我陪老友来到南滨路的古城墙,他“吱呀”一声推开古城墙中央的城门,扑入眼帘的是一艘巨轮正穿过碧波万顷的江面。老友喃喃着扑到老城墙上,双臂像大鸟的翅膀,缓缓张开又收拢,深情地抱住了古城墙。

这是游子的归航,这是古城墙永远的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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