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太生

辛夷花是一种很耐看的花。因其花蕾尖如毛笔头，又称“木笔”。早春花绽枝头，初苞长半寸许，及至花开似莲，小如盏，紫苞红焰，吐莲兰花香，木有清气。

想去辛夷坞看花，是受唐代诗人王维影响。他在《辛夷坞》一诗中写道：“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空寂的山中，溪边一蓬茅小屋，花树人影，主人不知去哪儿了？其花灼灼，兀自开落。

王维的别墅在辋川山谷，辛夷坞是他闲暇时和友人裴迪吟诗唱和、散步休闲的地方。辛夷坞里辛夷花，或许是房前屋后三两株，或许是村庄旁边三两行，或许是坡地、山梁，高低错落的一大片。反正那个叫辛夷坞的地方，应该站着许多花朵如酒盏的辛夷树，春风初拂，花枝乱颤。

辛夷坞地处陕西蓝田终南山下，一片四周高、中间低的谷地，长着一大片辛夷树。寂静的山谷里，去的人少，美轮美奂的辛夷花无人欣赏。

辛夷坞不同于江南的桃花坞。那里人烟繁华，花朵灿烂，而这里只有寂静的空谷，等有心人专门拜访。二者又有着某些相似，一个缀满桃花，一个绽放辛夷花；一个结桃子，一个花谢变成一味草药。

辛夷坞也不同于杭州的梅家坞，那里一垄春茶接一垄春茶，明前连谷雨，一川碧碧茶树，草木生烟，四周青山环绕，茶山叠嶂。

坞，这个词让人觉得有静气。一片静静的山谷，总得长些什么。它有一种小气候，四周群山遮拦，其间水汽湿润，可耕读，可隐居，可怡情，山间美景都藏在坞里，人在坞里居住。

唐人周昉《簪花仕女图》，铺排仕女、白鹤、狗等，画面以大朵辛夷花点缀，寓意美人与花。

辛夷和玉兰多有不同。清人吴其濬《植物名实图考》做了比较：“辛夷即木笔花，玉兰即迎春。余观木笔、迎春，自是两种：木笔色紫，迎春色白；木笔丛生，二月方开，迎春树高，立春已开。”

白居易也写过灵隐寺的辛夷花：“紫粉笔含尖火焰，红胭脂染小莲花。芳情香思知多少，恼得山僧悔出家。”看着红尘中的花蕊，素洁纯净，连寺庙里出家的和尚都后悔了，还是凡尘好。

就像古人解甲归田，隐逸民间。“木笔”是名，“辛夷”是字，它还有了一个现代“艺名”：紫玉兰。在时间的枝头流转千年，木笔的种子，从诗经青卷，跌落到今世凡尘，经过多少飞鸟的接力？不为人知的旧名，是因为脱离了原先的氛围，缺少了彼时、彼景、彼人的意蕴烘托吗？

一场花事，看它的神韵，要到最能展示它的地方。想当年皮日休在扬州看辛夷花，在诗中说，“一枝拂地成瑶圃，数树参庭是蕊宫。”江淮之间，辛夷树站在院子里，没有山涧、坡梁、天幕的衬托，总少了点泼泼大气。所以每年春天辛夷花开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辛夷坞，那个四边高、中间低、长满辛夷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