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简媛 文/摄
白果园是湖南长沙的一座历史凭吊故址,因门口多栽白果而得名,现坐落在长沙市芙蓉区人民西路黄兴路步行街中央广场东边约150米处,是长沙市著名的历史古街巷。
从登隆街进百果园,七天酒店就在街口,位置得天独厚,北临解放路,东靠步行街,往西走近百米就到了湘江边。
沿登隆街往前,所见尽是美食,都是长沙老街巷里的老味道。街上有家餐馆,看着很小,装修也一般,可走进去,桌椅明净,碗碟清爽。地方小,桌椅自然也就摆放不多,一到饭点就坐满了人,去得晚的客人有时候需要等上很久。听人说,在他家吃饭就像回到小时候等爸爸妈妈做饭一样,等多久都有耐心。三言两语,说辞简单,却唤醒我本源的亲近。思绪自然回到童年,那时候四家人合住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院子,我们孩童在院子外面的小坪玩跑石子,轻易就能闻出你家菜他家饭的香。去过长沙海信广场“文和友”的朋友,一定对那里的老长沙巷井生活印象深刻。“文和友”的世界属于烟火和世俗,却格外让人感觉出它区别于喧嚣的拙朴。这拙朴是对中国巷井文化的重塑,是对过去睦邻友好的留恋。
街巷两旁有些开放式小院,我随兴步入,清幽小院,干净明朗,古樟树挺立其中,顿生神韵。一楼向东的窗户下摆了盆栽,有兰草、绿萝、凌霄花、三角梅。能听见孩童在读:“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室,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我站在古樟树下,看阳光透过树叶将光斑交织在地上,心里生出欣喜,似乎这院里住着颜回。
走进苏家巷,沿着麻石路往前,巷子深处有绿植漫延的红砖房,还有那些自墙角伸出来,又铆足了劲向上长的泡桐。我站在泡桐树下,幻想此刻是春天,任风吹落紫色的花瓣,飘落在我的头发上、身上。一位老人站在苏洵的石像前,旁边的粮食厅大院原本是红色的墙体,岁月斑驳了它,成了灰白与暗红的混搭,不显破落,反倒有些岁月沉积的厚度。如同眼前的老人,他的脸被岁月熏染成了混杂的颜色,并非单纯的枯老,而是呈现出令人信任的敦厚。
这条巷子里的长沙剧院,戏楼已不复存在,只余一方后来修建的戏台。与它相隔不远的贺长龄故居也只余门楼了,门楼是石头砌成的,面积不过4平方米。刻在门楼上的石雕组图栩栩如生,让人过目难忘,有八仙过海、仙女过桥,还有门神和寿星。石雕泛着幽青的光,如同一面镜子,照出市井百姓的敬畏和祈愿。我静立于戏台和门楼前,四周并无行人,却仿佛听到万千声音,看到万千行人,有来来往往的看戏人、扮相浓烈的唱戏人、求学讨教的门生。我似乎还听见了感叹声,谁在诉说这里曾经承载的风雨和见证过的繁盛呢?我追着声音,目光落在长沙剧院戏楼两侧的对联上:“不典不经格外文章圈外句,半真半假水中明月镜中天。”这是声音的来处,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兴奋让我顿悟,对联诠释的不正是白果园的博大精深和无限内涵吗?
在东白果园巷遇见31号公馆,我的脚步移不动了。它近于闹市,却独得幽静,光这一点就深获我心。公馆是清末民初时期的设计。主门入院即是水池,麻石板搭桥,圆形门洞。慈竹、榔榆、袖珍椰树、长叶肾蕨衬于小院,酸橙、兰竹、裂瓣球兰、滴水观音绕池而立。听流水从近墙的石槽里淙淙流出,以为来到山涧。佛肚竹沿着灰青色的院墙往上,似与日光相接。它铆足劲往上长的样子,让人感觉出一个青年的热情与冲劲,甚至觉得老宅的阳光也是它接进来的。老宅现在成了私房菜馆,有食客从内院走出,三五人,其中一男子说,这宅子若是放在北京老贵了。交谈间满是艳羡。我一时生出骄傲,庆幸老宅从跌宕起伏的社会变迁中保存下来。
白果园本是民国时期长沙的“富人区”,也是新中国成立前夕湖南省国民政府主席程潜的私宅所在处。如今程潜公馆分为了两部分,前面是“湖南和平解放史事陈列馆”,后面院子改造成“幸福里”湘菜馆。紧挨着“幸福里”的31号公馆和“锦源”,也都是湘菜馆。站在东白果园巷街口,看向这三处老宅,心里不由得生出幻象,老宅变成了人,他们身怀绝技,却并不自视清高,如同雅士之隐于街巷,却习于为凡人所视所喜。眼下,他们老了,论风华,确实不如从前,却以不屑与人相争的厚道和独特的笃定立于此。
家乡的万新老叔住在登隆街街口,几年前我们来看望他时,那街又破又烂,天上电线横亘如网,给人不见天日的压迫感。几天前,先生主动说周末陪我逛街,我起初不信。他说白果园街区经过一年多的有机更新,去年已经正式对外开放了。真没想到,这里大变样了,旧楼新装,新旧对接,连理出守护与爱惜、真诚与严谨、传承与开拓。
听万新老叔讲,以前白果园有一棵很大的泡桐树,因为树龄太老,树干中空,形成了一个树洞,身形小的孩子可以容纳两人。每年夏天,经常有附近的小孩过来树洞里玩游戏。后来因为街区改建,那棵树被砍掉了,不过白果园里依然有泡桐树,不知道会不会和之前那棵有渊源。
“好久没来过了,真不知变化这么大。”感叹是从这里走出去的老人发出的。我不是这里的老居民,不曾见证白果园从前的风华,亦不知它经历过怎样的磨砺。而眼前所见,满是世情交织,寿服、采耳、当铺、足浴、鞋博士、生活小超市、快递哥……这是老巷的日常,亦是它流动的血脉。我想到从前雨水充沛的季节,白果园麻石砌成的公沟里的水流声一定清脆响亮。我敬这里的一切,也自然生出欢喜,每来一次,都生出回到故里的亲切与感动,也怀揣拜谒贤士的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