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肖功勋
呼兰河,因为孕育了“文学洛神”萧红而闻名;而萧红,也同样因为呼兰河而让人铭记。星移斗转,时代更迭,呼兰河水的波光一直在讲述着她的凄美故事。
萧红故居坐落在哈尔滨市呼兰区。这座占地7000余平方米的故居里,那栋栋旧式房舍的烟囱、木门、窗户纸,那块块菜地前后的老树、水井,那后花园和篱笆墙,都古朴自然、淡雅平静,如一幅东北乡间风情画……曾经,萧红从这风雨故园走出,去找寻她的精神家园;而今,这里早已成了无数人如烟如雾的故园。
走进院落,第一眼就看到萧红身穿旗袍、颈戴围巾的汉白玉雕像端坐于石台上。她右手托腮,左手执书,食指抵着书页,很随意地搭在膝上,双眸凝神深思,似乎正在构思《呼兰河传》的续篇。
院落宽敞幽静,此时树已落叶,草也枯黄。但呼兰河畔深秋的萧索却挡不住我们内心的热烈,青砖黛瓦、草房泥墙、木门纸窗、土炕苇席、辘轳水井……所有一切都营造出一种浓郁的氛围,很自然地将我们淹没于怀旧的情调中。
萧红塑像身后就是她家的东院正房,找找吧,看哪扇窗曾是幼年的她用手指抠窗纸时,被奶奶拿针扎小手儿的那一扇。还有旁边那幢偏房,那就是小团圆媳妇一家十几口人挤挤压压的住所吧。
一看见那幢粉房,就不由得朝房顶张望,想找到那个破洞,看看那里是否还能生出可以炖粉的蘑菇来?还有,看看那幢房子的后窗外有黄瓜架吗?黄瓜花开了没有?愿意开个实花就开个实花,愿意开个谎花就开个谎花,多么随性呀。
后花园是萧红童年的乐园。然而当她长大时,后花园和她的心境一样荒芜了。长大的萧红是寂寞的,多难的命运才刚刚开始。当她逃婚离开这个院子时,也许从没想过会在外漂泊十几年,直至客死他乡也没能重回这个眷恋的院子。她在苦难中沉默着,最终在沉默中拿起了笔。在故居四壁的旧照中,只有一幅照片中,萧红是浅浅地笑着的,那是在鲁迅家中。那时的萧红已和萧军走到了分手的边缘,我无法感知那浅浅的笑容中隐藏着多少落寞与伤怀。
幼年、童年的萧红是快乐的,而成年后的萧红则是凄惨的。她敏感而勇敢,追求自由,才气袭人,却饱尝了家国不幸、婚姻不幸、病弱不幸之痛,始终在灾难困苦中挣扎,终于在1942年1月22日,遥望着沦陷的故土,面对着风雨飘摇的祖国,病殁在日寇铁蹄刚刚踏入的香港,年仅31岁。临终前几天,她从友人那里要过纸和笔,写下了:“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下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
萧红短短的人生,有初爱时节外生枝的骚扰,也有初娩时丧偶弃婴的无奈;有困厄中获救再爱的欢恋,也有闯荡中文坛巨擘的推举;有救亡时宣泄忧愤的畅快,也有失睦时夫妻离异的痛楚;有三爱后流落天涯的绝笔,也有误诊后他乡沦陷的夺命……萧红摆脱了封建家庭的桎梏,却始终未逃脱庶民共遭的国难。无数集中而又真切的心灵感悟,成为她构造文学名著的底料。萧红在灾难和困苦中不断抗击和进取的人生,久久撞击着我日趋平淡的心。
行走在这座院子里,每到一处都有一种熟稔感,那丝丝缕缕的气息,仿佛萦绕于心间多年了。人们相互提醒在这儿或在那儿曾经发生过的故事,脚步是随意的,内心是温暖的,表情是惬意的,似乎又回到了自己童年的家园。
在一丝莫名的怅惘中,走出大门,我还回望了一眼萧红。这时,我想起萧红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深情地感叹:“人类对着家乡是何等的怀恋啊!”可是这多情的姑娘,永远留在了异乡的土地,只有那些有关故乡的文字,在文学的星空里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