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宁
“人这一辈子一定要有个‘恶习’,实在没有的话,就听听摇滚乐吧。”
老实说,我并不是一个专业的摇滚乐迷,在乘坐京张高铁前往崇礼的路上,看着满满当当的车厢,除了惊叹这条代表“中华速度”的高铁的先进,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大家为什么选择在结束一周忙碌的工作后,匆匆忙忙地去听一场摇滚乐?
在这样的疑问中,我开始了迷笛音乐季的旅程。印象中,现场应该既嘈杂又混乱,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蓝天、白云、新鲜空气,竟有一丝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这次的迷笛音乐季将主会场设在崇礼太舞四季小镇。崇礼距离北京约200公里,被群山环绕。因为2022年冬奥会要在这里举办,崇礼这几年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山地多、风景美、冬季雪量大的优势,吸引了大批运动爱好者,这里逐渐兴起了夏日骑行越野登山、冬日滑雪度假的户外生活方式。
在活动现场,我看到了一个手臂上绑满了迷笛入场手环的小伙子,粗略估计了一下,他大概参加过近30场演出了。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来迷笛,他说:“这是中国的‘伍德斯托克’,它改变了中国现代音乐人的生存状态和发展环境。虽然我不知道它会给我的人生带来什么改变,但每次在万人呐喊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不孤独。”
20世纪60年代,美国国内反战思潮高涨,于1969年举办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成为大众的精神乌托邦,超过45万乐迷的到访,最终使这场史无前例的音乐节名字跳脱出了狭隘的地域意义,而成为象征“和平、反战、博爱、平等”的时代精神符号。而迷笛之于那些忠实乐迷来说,大概就是对50年前平行时空的一种呼应吧。
今年是迷笛音乐季20岁的生日。20年时间,足以让襁褓中的婴儿长成能够独立思考的青年。举办至今,迷笛已是现代音乐最响亮的品牌之一,票价从14元变成200元,从几个人的悄悄表演变成几万人的呐喊欢呼。当不同地方的人们在会场相聚,支起帐篷,畅谈人生,交换美食时,喜欢重金属或是民谣,在摇滚的世界里好像变得并不冲突了。
今年的主会场设在一个山坡上,依山向下延伸的是露营区,花花绿绿的帐篷点缀在蓝天、白云和草地间。穿梭的缆车将场地分为两块区域,两块区域分设崇礼和太舞两个舞台,其间还散落着一些美食体验区和活动区。所有演出将持续两天时间,从早到晚,不管你是不是一名乐迷,这时候“燥就完事儿了!”
“海鸥乐队”用纯正的英式摇滚揭开了演出的序幕。王喂马、九宝、九连真人、扭曲机器、窒息、痛仰等乐队轮番上场,大多是迷笛的老朋友。台下的乐迷们则用Pogo、Circle、甩头、一个又一个的“死墙”和高高举起的金属礼,回应着相聚的快乐。
打开一场摇滚乐会最基本的姿势自然是Pogo。Pogo一词来源于极限运动,指的是原地纵跳,后来演变成一种摇滚现场最普遍的舞蹈:随着音乐的节奏高举双手,上下直线跳跃、向任何方向跳跃或在空中旋转,像一种原始的仪式,让你从西装白领一下子变成一起蹦迪的朋克年轻人。
“九连真人”的《莫欺少年穷》一鸣惊人,他们用客家话唱着生活里的故事,小号嘹亮的声音划破了因疫情而让人略觉沉闷的心境。当然,真正将疫情阴霾刺破的,是那群逆行出征的英雄。“扭曲机器”演出时,10位援鄂医护工作者被请上舞台,在飞扬的旋律中,也并没有人组织,大家忽然就开始齐声高呼“英雄”,声音久久不能散去。我看到身旁边的一个姑娘在偷偷抹眼泪,不知是为了这半年的压抑,还是为了那句“不知什么还能让我继续下去”。
“刺猬乐队”是压轴,雨点般打下来的疾速鼓点配合简单原始、充满冲劲的旋律,让人群像波浪一样在舞台下起伏。那首《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是我曾经在一个深夜无意中听到过的。“刺猬乐队”在唱这首歌时,台下场面相当“疯狂”,合唱、Pogo、开火车、泼啤酒,甚至有人放起了冷焰火,我挤到了舞台前面的区域,身边梳着脏辫的小伙子摇旗呐喊着,汗水、泪水,混合着啤酒,飞成泛光的抛物线,散入人群。没办法,他们唱这样的歌,你没法不跳。那时好像自己只存在于鼓槌落定的千分之一秒,一个个节奏会拉着你跳,越跳越高,越跳越轻,似乎脱离了地心引力,脱离了自己的身体,一直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他们在结尾唱道:“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
表演结束后,我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在湿漉漉的草丛中时,忽然就明白了。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匆匆踏上前往另一座城市的旅程,在那里,他们一起露营、唱歌、嘶吼,彼此交流与拥抱,不用伪装,不用假笑,不用穿磨脚的高跟鞋和束缚的白衬衫,忘记房贷,忘记KPI,忘记家庭琐事和人情世故,只享受青春与自由。就像50年前伍德托斯克音乐节上著名的那张照片一样,在沉闷而狼狈的生活里,紧紧相拥,在漫长的岁月中,用音乐点燃希望。
我不知道这样的演出对别的在场者都意味着什么,对于我来说,它是荒谬生活的出口,是肆意Pogo的雀跃,是理性生活里偶尔可以疯癫的时刻,更是看透了生活的本质再爱它的勇气。也许“恶习”人人都该有,作为发泄口,有人一根接一根抽烟,有人破口大骂,有的人拼命喝酒,而至于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听一场摇滚乐,我想是因为梦想在前方,我们总得做点儿什么。